“陛下先別著急。”霓瓔將絹書後半段也一並展開，將內容完完全全攤在魏璠面前：“看完再說。”

魏璠眉頭雖蹙著，但還是看瞭回去，這一看，他眼神再變，倏地望回她臉上。

霓瓔卻笑瞭，有點無奈，“陛下。”

魏璠眼神輕動，又看回去，這一次，他比此前平靜很多，也認真許多，一直到看完全部的罪己狀，魏璠久久沒有開口。

他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女人。

一身明豔的紅裙，卻極不講究的坐在腳踏上，屈膝抱團，全無江岸口半點威風，隻剩這麼小小一隻。

霓瓔沒看魏璠，兀自開口：“昭鶴公主是與陛下綁在一起的，沒有瞭陛下的昭鶴公主，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做不瞭。況且，霓瓔要做的事對陛下來說，利遠大於弊，何不成全霓瓔一回，放手一搏呢？”

“為什麼早不與朕說？做這些事時，你可想過崔裴兩傢？”

“想過啊。”

霓瓔雙臂環膝，語氣並沒有過多的糾結，甚至堪稱輕快。

“怕自己做錯，連累，後悔，所以想過很多次。以前會想，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因果循環的，崔裴兩傢的確因為母親遭瞭罪，可他們也因她得過利，甚至再往前，那等亂世，若無母親和先帝這樣的站出來，以最快的速度穩住大局，可能他們也會在某一次動亂中整個覆滅，是因為有瞭安穩盛世，才有他們的今朝。”

“但現在我又覺得，如果一件事非做不可，那就去做。倘若先帝當年起事時，一味瞻前顧後，怕決策失誤累及親信傢眷人，又何來今日的大縉？”

“若我真造瞭什麼孽，也隻能來世還瞭，什麼時候還完什麼時候算。”

她回答瞭魏璠的後半句，卻對前半句隻字不談。

魏璠心頭發堵，也心知肚明。

她不信他。

他是皇帝，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場，即便當下會聽她一面之詞，保不齊又在哪一日的利弊權衡之下改瞭主意，皇後之位，就是他最打臉的證明。

所以她不信他，自然無謂與他商量。

瞭然之下，又為她這副淡然自如的態度而痛心。

魏璠經歷過與她相似的煎熬。

做一件不知道是否正確，但想要做的事，會瞻前顧後，遲疑不定，而要達到信念意志不動如山堅如磐石的地步，需要反反複複的琢磨思考，那無疑是一種對自己的折磨，可一旦突破瞭那層遲疑，一切都安定下來。

他對她的一切憤怒，起於她對他感情的背叛。

可在她最受折磨與煎熬的時刻，他從未有一刻陪在她的身邊，他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可以信任依托的選擇，這樣的他，付出的感情，又能珍貴到哪裡？

隻不過，這點痛心的波瀾，還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

他是皇帝，不可能被一個小女子鉗制，更不能被任何人和事威脅。

從開始到現在，她都不掩做小伏低之態，一番陳情加上這份細致全面的罪己狀，足以讓魏璠找回一切底氣，他問的還是那句話，但無論語氣還是態度，都更遊刃有餘。

“說瞭這麼多，你再告訴朕一次，你到底想做什麼。”

霓瓔眼神一凝，短暫的沉默後，她起身面向魏璠，輕提裙擺，跪地叩拜。

“陛下自登位以來，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所為目的不言而喻，亦屢遭阻撓。今時今日，霓瓔隻想借昭鶴公主這個身份，與陛下賭一局。”

魏璠靜靜地看著她：“賭註呢？”

霓瓔淡然一笑：“就賭我這條命。”

“若我贏瞭，陛下可以掃清眼前一切障礙，真正的權柄在握，今日忤逆犯上一切罪責，霓瓔願以命相抵。若我輸瞭，以陛下的本事，大可將一切罪責推上我身，我以命相賠，但即便我死瞭，陛下也不會放棄自己的目的，唯一的損失，大約就是晚幾年才能實現夙願。”

魏璠微微傾身，一雙眼深沉無底：“死局？”

他笑一下，不加掩飾的質疑：“阿瓔這麼聰明的人，會以身入死局？”

霓瓔也笑：“所以才說是與陛下賭啊。若我能贏，陛下獲利，陛下一高興，或許會對阿瓔生出惻隱之心，阿瓔怎麼會死呢。”

“約束呢。”魏璠一針見血：“你就不怕朕當下應瞭你，待走出這裡，便將你千刀萬剮？”

“怕。”霓瓔看向他：“那陛下呢？怕不怕邊境再亂，商市崩盤，賦稅無收，民心暴動？”

“就憑你？”魏璠壓下心頭驀然而起的驚，仍是那番沉穩姿態：“這麼有本事，又何必依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