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吏忍俊不禁，又不好當面笑出來，被刺史一瞪眼，更是憋的難受，衛璞看在眼裡，也隻能跟著苦笑，並不多勸。

回去的時候，賀刺史還是惴惴不安的問瞭一句：“先生畢竟是陛下親自任命的主考官，此番不隨同大隊回京述職呢，是否有些不合規矩？”

這老頭性情古怪，想必陛下也是知道，才會給他一個臨時差遣的使職，換瞭旁人，理當懂得見好就收，就算裝裝樣子也該回京一趟。

郝自通扇著風，輕輕笑瞭兩聲：“老夫當年離開京城，就沒想過再回去，話都放出來，食言而肥，才真叫人看笑話，陛下心中寬宏，不會與我一個糟老頭子計較的。”

賀刺史訕訕笑著，沒有說話。

人群裡，趙執也赫然在列，他靜靜地看著郝自通，第一次對這老頭刮目相看。他有些好奇這老頭從前當官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雖然猜不出來，但卻肯定和現在這些當官的大不相同。做官如果能做到他這樣隨心所欲目空一切的地步，才是人生之快事吧。

是以這日回去時，郝自通身邊除瞭一向服侍在側的衛璞，還多瞭一個殷勤的身影。

郝自通一輛古怪的盯著趙執：“你小子幹嘛？”

趙執拿出瞭比平時更會來事兒的姿態，哪怕前面現在有個水坑，他都能立刻趴到地上讓老人傢踩著自己過去。

但這個姿態在郝自通和衛璞看來就很不正常。

“你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趙執定定的看著他：“先生，你現在有收徒的打算嗎？”

郝自通愣瞭愣，倒也不是沒反應過來，隻是看著面前一臉真切的青年時，又發自內心的覺得好笑。

從他的名聲被女娃娃爆出來的那一日起，他便被送上風口浪尖，不得清凈之餘，也攬瞭許多風光，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朝廷，對那些熱情懇切的學生有利用價值。

但隨著考試結束，他的這份價值，無論對朝廷還是對學生，都暫時告一段落，更別提他根本從來沒想過重返朝廷。皇帝隻是想盡快壓下沂州之亂帶來的不好影響，一旦這批人才任用起來，後面可能根本就不再需要他坐鎮。

這小子，在他最風光的時候，整日板著臉來催他幹活，跟上門催債一樣，眼下他的風光過瞭，他卻又一臉誠懇的站在面前，問他要不要收徒。

從前就覺得他不正常。

現在更是瞭。

郝自通冷笑一聲：“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和那女娃娃蓋一條被子，一個鼻孔出氣，都是心黑的娃娃，老夫可收不起你這樣的弟子。躲開！”

明晃晃的拒絕，不留情面，趙執摸摸鼻子，竟覺得這話莫名動聽。

先生你會說就多說點。

趙執來瞭勁，幾步追上去：“先生，再考慮一下啊，我脾氣雖然沒有衛不器好，可我能幹的活肯定比他多，您忙瞭這麼久，回去肯定要好好休息，我陪您去釣魚怎麼樣？我特別會釣……”

這話不知戳瞭郝自通哪個痛點，他橫一眼趙執：“老夫才不要和你們這些黑心娃娃一起釣魚！”

第 123 章

進入到七月時, 雨天比六月更密，而且來時都是傾盆暴雨。

霓瓔一直沒有回過寧縣，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她把江南的線都走瞭一遍，洛陽和北地來不及去，但比往昔多瞭數十倍的書信堆滿案頭，她就像一場木偶戲的牽絲人，無數根細絲伸向這場戲的每一個部分，為她牽制, 受她推動，聽她發令。

她也幾乎不曾真正睡過一個整覺, 往往累到極致, 便披著衣裳在座中睡去, 又在某一個時刻驚醒, 呼吸緊密的抓住涼掉的茶盞猛灌一口，在七月的天裡，一口涼掉的冷茶澆下的涼意, 從喉頭直到腳心。

沒有人永遠沉穩冷靜, 永遠不敗, 那些在一路走來時從未敢滋生叫囂的恐慌和不安，仿佛掐準瞭時機，全擠在這一刻湧出來，即便絲毫不能動搖決心。

而她天生叛逆不服輸，所以不躲避也不求解, 硬生生扛著這些滋味, 像是在與人性的劣根較勁，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贏, 也實實在在將這具身體磨的憔悴疲憊。

直至她再一次伸手去拆最新的信件時，霧爻紅著一雙眼睛撲在上面死死蓋住，不許她再動：“你再這樣會死的！”

這話實在離譜，霓瓔覺得好笑，她要死早就死瞭，等到這個關口，她不能也不願死。她也不理會她耍性子一般的嘀咕，手背拍拍她，提醒也驅趕：“壓著信瞭。”

霧爻咬著唇與她對視，執拗又頑固，怎麼都不肯動，但又與她往常胡鬧的樣子不同，至少她知道霓瓔什麼時候可以縱容，什麼時候會認真：“女郎……”她輕輕地喊瞭一聲，眼淚珠子就噼啪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