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纓：“她都多大瞭，有個男人不是很正常。”

霧爻掐指一算，那位娘子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一，不由幽幽看向身邊二十有二的崔娘子。

霓纓目光涼涼的：“看什麼，還不跟上去！”

霧爻拔腿追過去，回來時，霓纓已在臨時下榻的客棧煮茶等著，她吃瞭一大口放溫的茶，開始彙報。

今日蹲守的這位娘子，的確是霓纓昔日舊交，都水監長官陶遊之女陶薇寧。

當年的船難致使霓纓父母雙雙身亡，先帝劫後餘生勃然大怒，嚴辦瞭工部與都水監的一批官員，其中就有陶薇寧的父親。

淘遊在造船上極有天賦，僅他任都水使期間，便將大縉當時的貨船載重能力提高瞭三成，之後又開始革新船木構造，據說他造出的船，風浪不翻，礁石不破，下水遇難存活率極高。

可也正因聲名在外，一朝出事，指向他的矛頭也就越多。

按照大縉律，流配官員妻妾必須隨流，但父母與子嗣若無過犯，可以自行選擇是否隨流。

被發配的罪臣很少會讓父母子女跟隨自己吃苦，可陶薇寧自小就是個倔骨頭，堅持隨流，一眨眼已是六年。

大縉官員被判流刑且未除名者，凡服役滿六年，便可以複敘官職，或原級回任，或降職調任，視情況而定。

今年恰好是淘遊服役滿六年，諷刺的是，他死在這一年。

淘遊死後，陶薇寧才回到自己的原籍宣州。

和陶薇寧在一起的男人名叫厲全昆，兩人的關系應該是夫妻，厲全昆現在縣城裡一個鐵匠鋪幫工，陶薇寧則做些木雕手藝，白日裡拿出去賣。

霧爻悄悄翻進她傢看瞭眼，那木雕精致有餘實用不足，滿滿一簍子，大約沒賣多少個。

“就這些。”霧爻彙報完畢，摸瞭塊剛烤好的胡餅卷蔥吃。

霓纓思忖片刻：“明日繼續盯。”

次日一早，霧爻天不亮就順路摸出去瞭，這次她回來的早，且有發現。

按理說，就算再不懂得做生意的人，也知道往人多的地方湊，可這位陶娘子，放著冬至最熱鬧的大市集不去，反倒在城南一帶晃悠，尤其在一戶門口掛瞭彩球的人傢外逗留最久。

霧爻打聽後方知，這太平縣有一地頭蛇名叫龍彪，不學無術，整日集結一幫地痞流氓打架勒索，坑蒙拐騙，走著一條黑財路，日子過的還挺流油。

馬上龍彪就要娶妻，城南這一條帶做小生意的鮮有不知，而陶娘子轉悠的那戶人傢，恰恰是龍彪要娶的新婦，一個姓張的娘子。

霓纓思索一陣，開口離題萬裡：“地頭蛇？厲害嗎？”

霧爻全然習慣瞭崔娘子不尋常的思索方式，“不大瞭解，不過地痞無賴不都那樣。”

霓纓：“那就去瞭解瞭解。”

……

陶薇寧清晨起身時，厲全昆已出門瞭。

昨日他早早收鋪陪她回來，今日需得早早趕去鋪子趕工，以應付那刻薄掌櫃的刁難。

他從不會和她講這些，但陶薇寧全都知道。

吃瞭些他一早溫著的熱粥，陶薇寧也背起背簍出瞭門。

正值冬至開市期間，是商販清貨的好日子，不少小販都提前到城東占位置。可陶薇寧並未往城東去，而是如霧爻所說，在城南掛著彩球那戶人傢外徘徊，最後在附近某個巷口找個合適的位置，放下背簍做貨臺，掏出木雕一一擺放，開始枯坐。

霓瓔：“找個人盯住她，我去附近走走。”

耿馳隱隱感覺崔娘子情緒不佳，安排好盯梢的人後，隻是遠遠跟著她，並不靠近打擾。

城內有河直通城外，霓纓順水而行，沒多久便出瞭南門。

城外河邊佈著一片雜亂的皇竹草，霓纓在一棵大樹下席地而坐。

涼風吹來，身後皇竹草颯颯作響，眼前的白色幕簾鼓動翻飛。

六年前，她為雙親扶靈那日，也是個大風日。風聲嗚咽哀鳴，十分難聽，被風卷起的帷帽幕簾之外，她看到站在道旁的陶薇寧。

霓纓在長安的朋友並不多，陶薇寧算是一個。可因為一場船難，她的父母死瞭，皇帝震怒，罪責便落在瞭陶薇寧父親的身上。

督造不嚴，用料不佳，名不副實，弄虛作假，任何一道罪名，都足以把淘遊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而手帕交的單純感情，好似也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蒙上瞭些微妙的恩怨。

可她們一個要為父母扶靈，一個堅持伴父母隨流，誰也無暇來為這份感情解釋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