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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26)
作者:雕弦暮偶 阅读记录
她那雙杏眸,色澤極淺,純如清潭,平素總是恬淡,這一眼卻含瞭冷然警告:
“章大人,聽說那一日昭平郡主剛好在,她說,‘為將士者,當以軍功論刑賞’。言下之意,無論男女,都該就事論處。所以這七人因下藥殘害同僚,被戚將軍逐出軍營,昔大人下手過狠,也被杖責十板。這事兒能算揭過去吧?”
章平猝不及防被點瞭名,他僵瞭僵:“是……”
宣榕淡淡道:“我看諸位大人揪著不放,還以為對郡主和戚將軍的處置不滿呢。”
章平過瞭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不敢不敢。容……姑娘所言甚是,是我們酒後失言瞭,該罰!該罰!”
這場晚宴,以各方心懷鬼胎結束。
新月漸滿,晚間,宣榕一行人回到下榻的驛館。
昔詠仍舊莫名其妙:“章平有毛病吧?!搞得和我有殺父之仇一樣!一晚上喝酒就沒痛快過,時不時綿裡藏針來兩句,我還不好太甩人面子,怕落個肚量小的大帽子。”
宣榕想瞭想:“蕭越是他老師,也是那年春闈座師。”昔詠還是想不通:“死的是我傢裡人還是他蕭越?他審案想著賣人情,做成死案的時候,有想過別人無辜嗎?!”
容松容渡很識趣沒敢說一句話。
一人領一間房舍去睡瞭。
好在昔詠也沒撒酒瘋的習慣,將宣榕安頓好後,也去盥室洗幹凈酒味。
換瞭身幹凈衣服,提劍準備來給小郡主守夜。
這時,有馬車匆匆趕來,車簷上掛著郡守的牌子。昏黃的馬提燈火,在車夫的手裡暈開。
昔詠:“……?”
她愣瞭愣,見車夫一路小跑過來,細聲細氣道:“昔大人,我傢老爺說隴西窮鄉僻壤,不比望都來得繁華舒坦,讓小的來給貴人送點東西,好歹緩和緩和。”
一陣忙活後,蠶桑被褥,絲雲軟枕,幾件綢緞衣物都被搬上驛站二樓。另外是幾個小匣子的胭脂水粉,說是當地特色。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箱子。
觸手冰涼。
宣榕打開一看,裡面碎冰鋪陳,上面是一層一層的藍果。
飽滿晶瑩,像是滿箱暗藍色調的珍珠。
她意料之中地苦笑一聲,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昔詠道:“無事,想來是我在宴席上多吃瞭幾口,章平以為我喜歡呢。昔大人你把它們都退回去吧。”
等昔詠滿頭霧水,領命走後,宣榕才推開窗,對廊外的人道:“你什麼時候在這的,也是被馬車聲吵醒的嗎?”
月色下,耶律堯正靠著廊柱,垂著眼,瞥瞭眼那道匆忙騎馬奔走的身影,看不出神色地道:“沒睡。怪不得昔詠對你如此恭敬,原來你也有恩於她。”
“我那時七歲,什麼也不懂。”宣榕無奈極瞭,翻這些陳年往事,甚至會讓她些微忸怩,“真的。我就隨便瞎說的。”
耶律堯卻認真道:“對你而言是微不足道一句話,對她來說,說不定是價值千金的救命言。”
宣榕真的不想再提這件事兒瞭,便輕輕轉過話頭:“打賭你輸瞭哦,章平剛送來一大箱子藍果,我讓昔大人送回去瞭。”
耶律堯“嗯”瞭聲:“我看到瞭。我會賠昔詠一把好劍。除此之外,你還要什麼?今兒宴上,你沒說賭註,那就當什麼都行吧。”
宣榕:“……不用瞭。”
耶律堯卻擺瞭擺手,轉身回房去瞭,也不知道聽到還是沒聽到。
他夜間總是情緒淡淡,像在壓制什麼,話也少。
宣榕沒打算叫他,以為此事就此揭過。
所以,第二天燦陽高照,青年遞過來一把匕首時,宣榕近乎是疑惑道:“這是什麼?”
“很久之前煉的一把匕首。”耶律堯拇指在把側一扣,鋒刃出鞘,“看看?”
這把輕盈的匕首,有著樸實無華的刀鞘,隻有在打開時,銳利感才撲面而來。
雪亮的刀面上,刻著“見月”二字。
恍然真如明月在天,月照千裡。
如見月色。
宣榕有那麼一瞬間,是心動的,但這本就是個必輸無疑的賭,耶律堯擺明兒給她送匕首。
無功不受祿,沒道理收下,她唇齒微張,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驛站下吵吵嚷嚷的聲兒——
“求各位大人瞭,讓我見見章平吧——他就算不要我這個糟糠妻也就罷瞭,他還是我孩兒的爹啊!”
那是一位蓬頭垢面的仆婦。
身旁,一個稍微幹凈些許的,九、十歲的孩童,正局促絞著手,似乎不太習慣在大庭廣衆之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