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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241)

作者:雕弦暮偶 阅读记录


季檀自覺退後,將目光轉向耶律堯。

宣榕不明白這是在鬧哪出,就聽到耶律堯輕描淡寫地道:“他沒有,回來路上偶遇季大人,聊瞭幾句。我有。”

宣榕溫聲笑道:“什麼事?”

離得近,能嗅到青年身上飄來的酒香。

逆著月光看去,他神色清明,泰然自若道:“我恢複記憶瞭,來和你說一聲。不跟你繼續北上瞭,今夜也晚瞭,不好趁夜走,我明日一早出發回北疆。”

“……”

宣榕怔瞭怔,良久才道:“突然恢複的嗎?可有不適。”

耶律堯坦然點頭:“對,今夜在外喝酒,突然恢複的。還行,頭有點疼,除此之外並無大礙。我明早順路去醫館瞧瞧。”

“今夜”這兩字,讓季檀意識到不妙:“你——”

早已恢複記憶,卻刻意把節點調至今夜。

不啻於明晃晃的陽謀和威脅。

他若是敢說今夜進行瞭試探,試出這人假裝失憶、刻意隱瞞。

耶律堯就絕對敢反咬他一口。

扭曲真相,僞裝成被他用童年苦痛惡意刺激,才陡然恢複記憶。

這種不入流的佈局,司空見慣。

他也沒對郡主隱瞞過。

但試出成果來是一碼事,逼得人病情反複,又是一碼事。

耶律堯用此威脅,再用“自行離開”為籌碼,換他不戳破“假裝失憶”。

果然,耶律堯顯然知道其中微妙,偏首側眸,冷冷道:“怎的,季大人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但說無妨。”

季檀無可奈何地閉瞭閉眸:“並無。”

能逼走他,倒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明面上的針鋒相對,變為暗流湧動。

宣榕品出幾分不對勁:“……才剛恢複,就急著要走嗎?”

耶律堯撫瞭撫護腕,慢條斯理道:“哈裡克快鎮不住場子瞭,不走怎麼行,我可不想趕回去給他收屍。更何況,我在此也無事可做,幫不到你什麼忙,反而可能給你添堵。”

他說這話時,垂眸側望,避開宣榕視線。

似是有幾分抗拒。

宣榕愣瞭又愣,唇齒微張,想要說什麼,但季檀在此,她不好開口,半晌,才道:“你挑匹快馬走。但置備各路關口的通關文牒,怎麼著也得兩天,恐怕要後天下午才走得成。”

耶律堯靜默片刻,拒絕道:“我直接走西涼邊境,穿高原至達鄔山。不必相送。”

這下宣榕無話可說瞭。

月色照得她眸光澄淡,姿容無暇,像是縹緲於世。她收斂起所有情緒,溫和有禮地道:“好。”

送走兩人,宣榕退回室內。

莫名覺得喉嚨堵得慌。

而燭火跳竄,她沉默看瞭很久,攏住不安的燭火,俯身吹滅。

翌日,晴空萬裡,是個適合出行的好天氣。

季檀一撥人有皇命在身,行程都是火急火燎的,甚至天沒亮就啓程趕路。

一衆官兵押送犯人和囚車,騎馬而出。

晨曦光芒從馬轡照過,駿馬似是被熱狠瞭,難耐地嘶鳴一聲。

不僅是馬,人也怕熱,整個驛館裡的窗門幾乎都半開著。

庭院之中的假山流水,遮蓋住遠去的馬蹄踏踏。

一扇側窗前,耶律堯抱臂橫眸,冷眼旁觀。

不知過瞭多久,他才繞行來到後院馬廄。

有隨侍行官在喂馬,這些良駒都金貴,能日行千裡,吃得草料也精細。見他過來,連忙道:“郡主知會過瞭,給您備好瞭馬。”

耶律堯腳步一頓:“多謝。”

隨侍將馬給他牽來,那是一匹汗血寶馬,精壯矯健。隨侍隨口問道:“走前不和郡主說一聲麼?”

那匹馬應是從州府新牽的,鼻子噴氣,頗為認生。耶律堯便擡手撫瞭撫它的頭,額頭與它相碰,等它沒那麼抵觸瞭,才道:“不瞭。勞煩大人替我轉告一下。近來多謝照顧,也請大人帶我托告感激之情。”

雖說他敢和季檀叫板,篤定宣榕絕不會訓斥他。

但其餘諸事,他都賭不起。

賭不起宣榕心境,賭不起她如今看法,更賭不起“等你恢複記憶再說”,等來的到底是拒絕,還是緩判,還是……欣然接受。

人生俗世,江河萬裡,二十年掙紮。

他對待萬事萬物,都可以狂傲恣肆,不放在心上。

除瞭對她。

千般因果,萬種凡思。

不過化為三個字——“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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