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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163)

作者:雕弦暮偶 阅读记录


這間正殿在護國寺最北,需要攀登長階才可抵達,香客最少。三寶佛供奉其間,皆為坐姿,藥師佛雙手捧缽,釋迦牟尼佛結禪定印,阿彌陀佛則手執蓮花。

巍峨肅穆,焚香如煙。

謝旻端詳片刻手中簽文,面上喜怒不辨,道:“不必叨擾釋空大師,老人傢年歲大瞭,需要靜養。我們一行五六人,對住持來說太聒噪瞭。”

說著,他將簽文折瞭對折,捏在袖裡。轉身走出寶殿。

立刻有隨侍去與廟祝奉上豐厚的香油錢。

而宣榕若有所思地隨謝旻行瞭一段路,問他:“怎麼想起算姻緣瞭?”

謝旻說得倒也有理:“否則要問佛祖什麼?父皇母後春秋鼎盛,便不用求傢宅,反而太過刻意,有損福安;功名利祿,是我賞賜給別人,怎會求人所賜;思來想去,也就剩個紅鸞星可問瞭。”

宣榕問道:“簽卦如何?”

“一般,中規中矩的詞調。”謝旻說道。話雖如此,他眉目之間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走過焚香爐前,烈火熊熊。

而他落後宣榕半步,指尖一彈,將那頁簽文投入爐中。

宣榕似有所察地側眸看去,火焰舔上炸開的疊頁,頃刻把符紙燒為灰燼。

隻能隱約看到最開頭二字。

鸞鏡。

不過也夠瞭,她略一思忖,想起瞭這簽“乖違卦”的全文。

鸞鏡塵生暗處多,要明須是再重磨。恩中成怨既如是,破裡還原怎奈何。

下下簽,其意兇險,前途難料。

不怪阿旻沒瞭心思閑逛,上香祭拜後,就匆忙離去處理朝務去瞭。

宣榕給的借口是要來護國寺辯經,便在寺廟空曠之處的樹蔭下,找瞭個蒲團落座,聽做完瞭早課的丘尼群聚而辯。

他們之間有不少面熟這位小郡主,但遁入空門,衆生平等,倒也沒拘俗禮非得參拜,身都沒起,隻是雙手合十對她頷首示意:

“郡主來瞭。今日在辯‘凡生皆我’,一切衆生都有我,作生我受報不同,或上天堂,或下地獄;常生我永恒,萬物皆是。好比房舍失火,主人逃離,可說房毀,不可說主人毀,肉體凡胎亦然。處於無常身,無常降臨,‘我’離作身,‘我’既‘常’也‘遍’矣。”

宣榕溫和問道:“若說房舍燒盡而舍者出,房舍無常,主人常生,此論不立。若要此論成立,則房舍不是主人,主人也不是房舍,二者不等同。但你說的‘我’卻遍及各處,色和無色即是我,常生我又怎能逃離呢?”

對方垂頭苦思。又想到個不錯論點,陡然回擊。

宣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若衆生同一我,則與世間法度相悖。父即子,子即父,母為女,女為母,仇人作親人,親人作仇人,這有違規律。”

對面被問住瞭。宣榕趁機擡頭望去,佛殿窗前,一剪木窗襯著四季常青的大樹,生機勃勃。

她忽然很想知道耶律堯此刻在哪裡。

……

耶律堯在護國寺中。

這座千年禪寺不愧為國寺,香客絡繹不絕,廟宇也從裡到外彰顯著財大氣粗。無論是光華流轉的寶殿金身,還是廣闊平整的大道長階,亦或是焚香燃紙的銅爐,都極盡規制。

一般禪寺需要自購香燭,護國寺卻在正門設瞭九亭,寺廟自掏腰包,派遣專人給來客發贈佛香。

每人三支。

這樣哪怕是再窮苦的人,也可心無旁騖來敬奉佛祖。

耶律堯看著小僧橫來的檀香,沒接,剛要錯身而過,被強買強賣塞進瞭手裡。要還,那小僧又風風火火去接待下一位來客瞭。

“……”他有些不耐煩,經過鋪瞭厚厚香灰的香臺,將沒點燃的三炷香順手拋擲瞭進去。

一旁比丘見狀,走來,拿起一旁蓮花燭燈,幫他把香燃起,念瞭聲佛號,神色恬淡平靜:“同沾法喜。”

耶律敷衍地動瞭下嘴:“共沐佛恩。”

比丘失笑:“施主不信佛陀,為何還要來此處呢?”

“嗯,我不信佛。我也不信神。”耶律堯生來桀驁不馴,親緣淡漠,殺機遍地時,他陰險狡詐過,冷酷無情過,唯獨沒有俯首稱臣、對誰稱得上一聲恭敬過,但他卻用一種堪稱溫和的語氣,輕輕道,“但我有所敬信,也未對神佛不恭,師父倒也不必用這個指摘我。佛祖可未說過,非得信衆才可入寺宇。”

比丘便擡手作瞭一禮:“善。”

按照經驗,耶律堯避開人群,往偏僻安寧處尋找。一隻黑金交加的金裳鳳蝶,姿態翩翩,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有所歸處地向前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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