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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118)

作者:雕弦暮偶 阅读记录


她當然有能力讓蔣屠夫之流受到懲戒,甚至隻需要輕飄飄一句話。但這不是因為她占理,不是因為蔣屠夫做錯瞭事,而是她能調用公主府的兵衛,能命令州府的官員。

可用強權懲治強權——真的是公理嗎?這未免也太不可複刻瞭。

有什麼辦法,能讓所有人不懼權勢嗎?

哪怕一個乞丐,也不敢有人傷其性命,奪其財物?

宣榕出神的功夫,蔣屠夫已然撥開人群走遠,忽然他像受驚的野狗一般,一跳起來。

隻見本在他手裡的藥包,不知怎麼,被一個少年掠瞭過去。

少年將藥包在掌心拋起又接住,戲狗一樣,看著蔣屠夫左挪右看,淡淡道:“打獵受瞭點傷,這藥我要瞭。可行?”

宣榕擡眸望去。是那日雨中討藥的傷者。十幾天不見,少年像是又拔高些許,神色懨懨。

她心頭一緊,生怕蔣屠夫沖他發難,可屠夫卻僵瞭片刻,嘟囔道:“行行行給你。”

宣榕驚詫極瞭,見少年邁步走瞭過來,問道:“他……怎麼這個反應?”

少年唇齒間溢出冷笑:“欺軟怕硬唄。我前日賣給他一頭剝瞭皮的猛虎,而且我身上有刀。”

宣榕啞然:“那他確實會怕你。”

少年瞥瞭眼她神色,挑眉問道:“你想給他妻子收殮安葬、鳴冤訴苦?”

宣榕頓瞭頓:“你怎麼知道?”

少年嗤笑一聲:“都寫在臉上瞭。那你有的傷腦筋,這人不好纏。”

他環顧四周,像是果真坐實瞭獵戶身份,從廢墟裡刨出那張竹椅,又輕車駕熟地從倒地的木櫃裡翻出金瘡藥,把宣榕按著坐下,頓瞭頓,好像在給突然來此找借口,打著商量問道:“能否再幫我右手換次藥?”

同遊

百姓離去, 行人漸稀,宣榕自然點頭:“當然可以。你這幾天沒碰水吧?”

“沒有。”少年攤開手。宣榕便拿藥酒沖洗銀剪,剪開他纏掌白佈。

少年人的手漂亮修長, 適合弄劍撫琴、執子撚棋,掌心居然有一顆若隱若現的痣, 本該鮮豔, 卻被結痂疤痕遮掩。估計傷口愈合後, 能徹底覆蓋這顆痣。

宣榕給他清理換藥, 道:“傷好得不快,是身上帶傷去打獵麼?也不曉得歇兩天。暫時別用右手瞭,再用得廢。”

饒是剛經歷惡意指摘, 她也依舊溫聲細語,仿佛萬事萬物都入她眼, 又都未入她眼。

少年垂眸, 看她眉心朱砂, 和睫羽上零落的碎光,天鵝一般修長的脖頸側面, 有一道劃痕——方才藥攤被掀翻,熬藥瓦罐崩裂的碎瓷劃破肌膚。

不深不長, 但在白瓷一樣的雪色膚質上, 極為醒目。

少年盯著看瞭許久, 左手指骨不自覺蜷起。直到手掌被再次纏上紗佈,打瞭個小巧的結。宣榕擡頭笑道:“好瞭。若是養傷期間, 生計難求, 可到寒山寺暫住幾日。上次你說來不瞭, 是忙還是擔心診費?我這邊不消錢的。”

少年靜默半晌,淡漠道:“……不用。不是。我不是姑蘇人, 沒想在姑蘇住多久。隻是……恰巧路過此地。”

宣榕“咦”道:“你姑蘇話地道得緊哩。”

爹爹是姑蘇人,祖籍此地,她都沒他口音地道。

“現學現賣,說不定哪天我就離開姑蘇瞭。”少年活動瞭下右手,忽而道,“……他污蔑你,你不用自證的。”

宣榕問道:“……嗯?你是說蔣屠夫嗎?”

少年頷首:“自證會陷入泥淖,最好的結果也無非‘自身無罪’。與其如此,不如痛責對方,把他過錯攤到明面,會比竭力撇清自身要管用。”

宣榕沉吟道:“那我……方才應該咬著他殺人不放嗎?”

“對。”少年抿瞭抿薄唇,“說他賣肉缺斤少兩,說話顛三倒四不足為信,說他橫行鄉裡,今日也是來敲竹竿。把你自己摘出去。”

宣榕想瞭半晌,失笑:“確實。”雖然不知少年為何對這種心術門清,但他不畏強勢,見解獨到,宣榕起瞭幾分結交心思,微笑問他:“不知郎君何名?”

少年道:“我沒有名字。”

宣榕神色一頓,輕聲問道:“沒有名字……?為何?”

少年輕嘲道:“父母死得早,沒給取名。這世上無名無姓的人多瞭去瞭,渾渾噩噩活著有什麼不好。你管我們這群人幹什麼?”

宣榕默然,許是想到什麼,揉揉眉心,緊抿唇瓣不說話瞭,轉過身收拾廢墟一樣的藥攤。

她情緒不佳,肉眼可見的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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