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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115)

作者:雕弦暮偶 阅读记录


但指尖和掌心似是生出一點細繭——並非指骨側面的筆繭。

少年挪開視線,擡眸看向遠處,油佈棚和桌案橫平豎直,留出一剪澄亮天地,天地裡,行人撐傘走過傾盆大雨,屋簷下鳥雀嘰喳奏鳴。

而他像是一抹亡魂,踽踽獨行,被短暫地收留。

“好啦。你回去多註意點,盡量別沾水。”宣榕站起身,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我再給你多拿點藥,反正你能來就來,藥肯定越新鮮越好。”

傷口已處理,棚內血味不減反增——他身上必有其他傷。

宣榕站在立櫃前,餘光不動聲色瞥過少年肩胛腰腹,思忖片刻,索性將所有外用藥都裝瞭個油紙袋,示意他道:“喏,要是來不瞭,這些也夠你用一兩天瞭。”

“多謝。”少年點瞭點頭,沉默地走到桌案邊,將疊好的方巾放在上面。

剛要拎起藥,忽而像是註意到瞭什麼,輕輕問道:“那是什麼?”

三張寫滿瞭的油黃紙頁,上蓋鎮紙,但沒被壓住的地方,隨風亂舞。

宣榕“啊”瞭聲,忙碌半天,才想起忘記收它,雨水都把紙角湮濕瞭。

連忙折起收回懷裡,不好意思地道:“幾個夭折幼童的生辰八字,打算拿回廟宇,點些長明燈超度。”

孩童易生疾,春末是道坎兒。她接觸的人不多,但一個月前下山到如今,在醫館轉悠時,也遇見過十來位救治未果的嬰孩。詢問傢裡人,若其有意,便留瞭八字,等她登山回寺,便抄經書撰銘文,也算給傢長一個慰藉。

至此,紅塵的人世變幻無常,才算在宣榕這裡,拉開序章一角。

少年走時雨已停瞭,而外出采買的容松容渡,也火急火燎趕瞭回來。

這兩人如今分工有序,容松性格張揚開朗,負責對外;容渡心細如發,負責賬目。於是,外出時一人笑嘻嘻地賣乖討價,一人在旁不動聲色心中算賬,倒也勉強能支撐起藥攤運行。

容松走進小棚,興高采烈道:“郡主!您看我帶瞭什麼好東西回來——”

他張開手,一枚護身符掛在指尖晃蕩,樂呵得不像話:“端午快到瞭,有辟邪香囊賣,給您,我哥,還有邱明大師都帶瞭一個。這個荷花蓮紋的給您?”

宣榕很捧場:“好呀。真好看,阿松會挑東西。”

“那是!”容松得意洋洋,“才花瞭兩枚銅板呢。哎呀,郡主,若非這是義診攤,送藥,咱也不必如此左支右絀,您是學先皇後麼?”

祖母遊歷江湖時,也曾沿途義診,給無法支撐藥費的百姓贈送藥物。

每個少年人的成長,起初都是腳踏先輩的足跡,用懵懂孺慕的眼神追逐他們背影,等真正步入世間後,才逐漸走出獨一無二的路。

宣榕笑笑:“不算。但下意識這麼做瞭。而且,很多人確實不富裕,也有一些人不便取錢看醫。”

容松剛想問:“什麼叫……”

“不方便”三字未出,一聲怒罵就打斷他:“我這婆娘的藥是在你這裡拿的嗎?!”

棚裡,三人回頭,隻見濕漉透亮的青石板街道,走來一個壯碩中年男人,大肚便便,猶如屠夫,他像是怒火滔天,將手裡拽的東西一甩,噼裡啪啦的,有人撞上藥攤支架。

油棚癱瞭一角。還好容松搭得結實,搖搖欲墜但堪堪支撐住。

這時,三人才發現,男人手裡抓的是女人長發——他將自己的妻子推搡瞭出來!

宣榕臉色登時就冷瞭,沒搭理他,將顫抖的女子扶起,把她護到身後,這才質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容松認人一把好手,壓低聲提醒:“三街頭上的蔣屠夫。”

蔣屠夫將薄衣袖擼起,露出結實的腱子肉,氣壯如鐘:“自然有,我打她,是她不聽話,想讓她長記性。他娘的這種賤人也配抹藥治傷?傷疤就得留著——”

宣榕面無表情打斷他:“他是您妻子。”

蔣屠夫一臉詫異,想說什麼,但許是看她年紀小,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裡,宣榕猜出他未說出口的話意:妻子?妻子不就是用來打的嗎?

“得瞭,十年生不出一個帶把的。老子沒休掉她,已經算給她天大的臉面瞭。”笑夠瞭,蔣屠夫才抹去笑出的淚水,走過來,又要拽女人的頭發,想把她拖走。

宣榕閉眸忍瞭忍,沒忍住,心一橫,吩咐容松道:“把他打走。”

沒想到,女子一把抓住她手,鼻青臉腫的面容張皇失措,一隻眼幾乎成瞭一條縫隙,小聲哀求:“別……他渾身都是力,打不過的……而且得罪瞭他,我回去更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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