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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欲栖(28)

作者:梅燃 阅读记录


不是很痛,但細微的疼痛,綿綿密密,也夠折磨的。

時彧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呼吸聲漸重。

他難以遏制浮躁,從床頭坐起身,明月正多情地覆於疏窗,照出幾叢斑駁的木蘭樹影。

屋內靜謐無聲,一束蒼白的月光打在地上,少年摸索向床頭。

試圖找到貼身藏的金瘡藥,但翻遍衣衫,遍尋無果,一陣急躁後,他倏地回憶瞭起來。

他把那瓶金瘡藥留給沈棲鳶瞭。

沈氏的額頭被他砸傷,鼓瞭一個大包,也不知怎樣瞭。想到這裡,時彧冷靜瞭下來,緩緩仰躺回圈椅裡。

屋內沒有燃燈,除卻幽微的月光,再無照明之物。

空空蕩蕩的寢房裡,唯有立於櫻桃木牙雕梅花淩寒插屏前的銅壺滴漏,一絲絲水聲飄逸散出,充盈著耳膜。

除此之外,便是時彧能感受到的,他已經淩亂的氣息。

閉上眼,眼前滿是沈氏。

她吃飯、做女紅時的模樣,她替他上藥的模樣,她總是低著頭,但為瞭求他,在一片碎瓷間仰起的梨花素容。

那些模樣姿態,霎時都化作千萬鼓槌,將少年的心敲擊得錚錚作響。

風襲來庭前,滿樹木葉搖曳,與少年的心跳聲化為同頻。

時彧一夜未眠。

清早,時彧去瞭一趟京郊大營,巡視營地之後,已經到瞭晌午時節。

秦灃一如既往地打算留將軍下來用午膳,時彧卻說,“不瞭,我回府吃。”

秦灃詫異至極:“將軍,今天好不容易營地加餐,還準備瞭上好的鹿肉,是你最愛吃的。況且你昨天不是還說以後就留在營地用飯麼?”

昨是昨,今是今。今非昔比瞭。

時彧什麼也不解釋,把烏雲蓋雪牽在手裡,左腳勾住馬鐙,輕松躍上馬背。

還沒等秦灃開口說第二句話,將軍便絕塵而去瞭。

他搔著後腦勺怪異地喃喃道:“傢裡這是著火瞭呀。”

時彧傢裡沒有著火。

但他心裡像是著瞭火。

也不知道沈氏額頭上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出於內疚,他無論如何今早應該去波月閣看她一眼的,但他卻極力想要證明些一些東西,離開得飛快。

自詡心如平湖,結果隻是在營地裡一上午無所事事,總身不由己地想到她,想到沈氏。

快馬趕回府邸,時彧懷抱目的,沒有驚動任何人,便舉步生風地穿過瞭月洞門。

波月閣這畔沒甚麼人,廣平伯府本來下人就不多,伺候沈棲鳶的就隻兩人,畫晴和一個老嬤嬤。

老嬤嬤是伺候庖廚的,平時不怎麼現身。

畫晴這時則在屋裡頭打雜,隻留沈棲鳶一人在開滿蔦蘿的庭園裡。

雪白的蔦蘿松,盡態極妍地睡臥在濃葉裡,一簇簇,一叢叢,開得正含羞帶怯。

花香伴著熟悉的芙蕖體香襲來,暴露瞭沈棲鳶的存在。

時彧收住步伐,半邊身體藏匿於月洞門外,垂蔓糾葛,自門洞兩側如綠瀑般向少年肩頭墜落,拂瞭一身還滿。

沈棲鳶背身向他,並沒有察覺到少年的到來。

她剛剛在庭院中洗瞭自己的長發,用毛巾擦拭掉滿溢的水分後,沈棲鳶坐在院裡的藤椅上,將濕發撥向椅背之後,借日光與微風晾幹。

長安五月,天清氣朗,惠風和暢。

這個季節草薰風暖,寒熱得中,人即便隻著輕衫也不會感覺到涼意。

女子仰躺向後,鵝黃的陽光正垂下遊絲般的晴線,照著她一頭烏黑靚麗、軟如密雲般的秀發,及腰的鴉色長發朝藤椅背後垂落下,淋淋瀝瀝地滴著晶瑩的水珠。

她在園中,體態輕盈,閑適優雅地抱著琴譜,正用心鉆研琴技。

時彧定住視線看她,身體如木偶般僵著不動。

清風徐來,吹向藤椅上女子芰荷青的裙袂,絲綢輕衣,被軟風摺起一角。

藤椅晃蕩,女子衣襟拂開的一線露出雪白的胸衣,連同胸前那片未能完全掩和同色肌膚,似暖玉般,煥發出溫潤的光澤。

那光柔和,但刺瞭少年的眼睛。

時彧忽而感到唇腔無比幹燥,艱難地吞咽瞭一下。

少年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那抹光景,就在腦中揮之不去。

她仍未察覺有人到來,正手不釋卷地研習琴譜。

纖細且長的雙腿交疊著,衣裙漫隨風卷,絲縧分拂兩邊青磚地面上也渾然不知。

呼吸間,女子的胸脯微微翕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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