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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欲栖(170)

作者:梅燃 阅读记录


沈棲鳶咬住瞭唇瓣。

陛下至此,已經沒什麼不能接受的瞭,他長嘆瞭一聲:“沈氏,你接著說。”

沈棲鳶向一旁伏倚道:“請內官將我包袱裡的印鑒取出。”

伏倚剛才翻出包袱時,便知道這包袱裡不止有一件證物,他將信將疑地取出來,包袱中有一盒子,盒子裡盛放瞭一塊通體瑩潤的玉佩,雕成瞭比目魚紋樣,色澤質感都上佳。

他連忙捧起這塊玉佩,交給陛下。

天子看瞭一眼。

沈棲鳶目光堅定:“這是太子與北戎人用來聯絡的印鑒,是時彧俘虜瞭北戎王子之後,從他的身上摘下來的,小王子已經對一切供認不諱,當年太子的確與北戎有過交易往來,當時的密信他們已經遵照約定全部銷毀,這枚信物,是小王子覺得漂亮美觀,所以留下來戴在身上的。”

天子一頓,有種一切疑難迎刃而解,終於恍然大悟的開朗:“時彧俘虜瞭北戎王子之後,那逆子,擔憂自己做過的罪行暴露,便著急地逼宮反瞭。”

陛下相信瞭。

沈棲鳶心中萌生出希望,她雖不能動,但還能伏在地上,行稽首大禮。

“陛下。”

天子垂目。

沈棲鳶聲音朗朗,脆如珠玉相擊:“太子陷害我父,蒙北戎出兵,將我父親射殺在城外,後來因此受瞭北戎要挾,替他們出賣瞭濺雪峪設伏的消息,一步錯,步步錯,其罪難恕。民女深知,以民之身狀告宗室,必受極刑,方可禦前陳詞,可民女仍然要告。隻求陛下,洗刷沈傢之冤……”

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竟能有這份魄力與氣節,至純至孝,多少須眉亦有不如。

天子的眼瞳中浮露中一絲動容之色。

沈棲鳶嗓音顫抖:“求陛下,開恩……赦免民女父親的罪過,為他,平反昭雪……”

她什麼也不想再求,隻想父親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天子將雙手合攏,詔書與印鑒合二為一。

從伏倚逆光的角度看過去,陛下仿佛一瞬間滄桑瞭許多,兩鬢多瞭幾縷雪白的發絲。

惆悵、愧悔、憤怒、失望,重重交織、裹纏。

倘若不是謝煜兵行險著,要弒君奪位,今日沈棲鳶的話,他未必會全信。

對於那逆子,他竟還存瞭幾分希望,如今看來實在是笑話。

他終是自嘲道:“禍起於蕭墻,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朕之過。”

他不養,不教,但錯誤地給瞭謝煜希望,他偏心,有失公允,挑起瞭兄弟之間的紛爭。

這一切根源,全在於己。

天子負手走出瞭大殿。

飛雪連綿,也不知有多日瞭。

站在太極殿前,近乎整座長安在望,無數樓闕宮室,都成瞭玉殿瓊樓,在漫天飛雪之中巍巍靜默,似一座跨不過的巨山。

伏倚等內侍官追瞭出去,隨行伺候在陛下身側。

沈棲鳶的身體無法自己挪動,仍伏在擔架上動不得。

遠遠地,忽聽到晦澀的沉嗓落入耳中——

“太子已被貶庶人,朕會將他流放梅州。然萬般之孽,罪在朕躬,朕無省己錯,無法執權,他日,朕會降下罪己詔,以責己之過。”

沈棲鳶屏住瞭呼吸,聽到那個聲音仍然源源不斷傳回。

最後一句是——

“已故遊騎將軍沈馥之,忠勇驍悍,其心昭昭,可比日月,無奈受奸邪誆騙,殞身不恤,朕亦受蒙蔽,親信讒言,遠離賢臣。加沈傢之罪即日廢除,追封沈馥之為懷化將軍,上淩煙閣,列位七十二名將,享萬民香火。”

這是沈棲鳶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段話。

她歡喜釋然,緊繃的那根弦也舒緩瞭下來,精神瞬間便癱軟,一跤跌入瞭夢境。

等醒來時,她人已經回到瞭伯府的波月閣寢居內,正趴在床頭。

身後的傷依然一動便疼,這讓她根本無法行動,隻能趴在榻上將養著。

畫晴將沈棲鳶照拂得無微不至,而且據她所說,她照顧病人很有經驗的,夫人定會平安無事。

沈棲鳶柔聲淺笑:“你是說,之前少將軍被杖刑五十,也是你看顧的?”

畫晴自是狠狠搖頭:“才不是呢,少將軍被打得狠,但他身體底子好,被打成那樣瞭,還能下地活動,壓根用不著奴婢們服侍,隻是夫人您身子柔弱,才需要好生將養著。”

沈棲鳶撫瞭一下畫晴毛毛躁躁的頭發,和顏悅色凝著這小丫頭:“少將軍在給我的信裡說,等過瞭年節,他們就可以動身啓程瞭,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就能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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