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就在門外的院中停瞭下來，望著無邊夜色，心緒紛亂難寧。

跋涉無休，急行甚箭，一個月後，裴繹終於抵達闊別數十年的燕京，冷清新鮮的空氣湧入肺中，讓他恍惚瞭一剎的腦子瞬間清醒。

入宮覲見後，他立即進侍郎府同袁荊會面，掌握瞭京城近月的動向。

張傢傢主似乎知道聖上鐵瞭心不待見世傢，要把他們逼上絕路，索性拖著袁荊一同下水，好讓路上不再孤單。

而衛玠似乎對竇傢的暗流湧動有所察覺，順著竇四姑這根藤查到瞭袁荊及他的一衆幕僚，也不打算放過他。

腹背受敵，概莫如是。

裴繹：“袁夫人四處奔走，換取生機，不過袁大人看起來似乎並不心焦？”

袁荊：“人各有命，既然聖上容不下我，我又何必自不量力，做臨死前的無謂掙紮？”他把玩著手中的文玩核桃，忽然輕笑一聲：“再說，你不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嗎？既然聖上有心擡舉你，扶持你，我又何必太過擔心？”

“如今，你與竇小姐結下情誼，衛玠出手對付你必然要斟酌再三，裴繹，你可得把握機會，別忘瞭我們當初共同的目的。”

“我知道。”

離開書房，裴繹經過幽深的回廊。梅雨天氣的到來將整片空氣浸潤得潮濕，肌膚上浮起粘膩的感覺。

路過附近的一片假山時，一道微弱像貓兒一般的哭泣聲吸引瞭他的註意。他停駐腳步，緩緩上前，隻見一個矮小瘦削的女孩子躲在山與山的縫隙間，蜷縮著身體，眼淚流滿瞭小臉。

似乎是感覺到陌生氣息，她連忙擦幹眼淚走瞭出來，怯生生地問道：“你是誰？”

很像。透過這張臉讓裴繹看到瞭太多人。

或許是出於同病相憐的心理，他卸下冰冷的面色，溫柔地說道：“你就是玉兒吧？袁夫人和我提起過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玉兒望著眼前清雋俊朗，長身玉立的男子，下意識放下瞭戒心，偷偷覷他。

“你是來接我的人嗎？夫人說，有個大哥哥，會來......會來收養我。”

裴繹笑瞭笑，在她目光的註視下點點頭。玉兒長舒一口氣，揪緊瞭衣袖，盡管夫人對她很好，可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是袁傢並沒有長久留下她的打算。

“我會帶你回傢，認你做妹妹，給你無數好吃的好玩的，每日都穿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玉兒的臉開始變紅，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聲若蚊吶：“隻要給我個傢就行。”

傢。

這個字眼對裴繹來說太過久違，久到他幾乎忘瞭人人都有傢，而他沒有。從八歲開始，他被醫館的老大夫收養，為瞭躲避張如佩派出的人，先後輾轉揚州、泰州、遂州，顛沛流離，鮮有安定。

所以無論袁荊有著什麼樣的目的，裴繹的目的始終隻有一個，衛渚又、張如佩不死，那些殘害他娘親的人不滅，他誓不罷休。

他閃著冷意的目光被玉兒敏感地捕捉到，嚇得身體瑟縮瞭一下，裴繹回過神，緩緩牽起瞭她的手，“走吧，去向袁夫人拜別後，就跟我回‘傢’。”

玉兒聽話地點點頭。

轉眼間，衛璋的大婚之日已至。

衛府張燈結彩，沖掉連日沉積在屋頂的鬱氣，屋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片大喜大紅。

竇綠瓊是在十日前收到齊傢的信，才知道衛璋娶的正是表姐齊樂卿，她驚訝之餘，又有幾分開心，輩分亂套這事且另說，日後又有人來陪自己玩瞭。

賓客雲集，人多眼雜，她借口頭暈，悄悄溜進瞭新娘所在的院子。

衛璋娶妻之後，高倩給他另辟一院喚作青雀堂，正在六盈池正對面，離紫蒲堂距離不遠，院落雖規模不大，卻是五髒俱全。

婆婦乃是新聘來的，其中亦有不少齊樂卿的陪嫁，見瞭二娘子，不認得她，面面相覷之後伸手攔住，“這位娘子，這是咱們大少爺、大少奶奶的院子，閑人不得入內。”

好在抱香及時出面訓斥：“大膽，連我們衛二娘子也不認得，裡面的新娘子是我們娘子的表姐，來和她說些體己話，還不快閃開？”

那陪嫁的婆子一聽，仔細把竇綠瓊一瞧，忙賠著笑臉道：“哎喲，這是老奴的不是，二娘子快請進。”

“卿兒有福氣，能嫁給門下省侍中的嫡長子，又與二娘子成瞭嬸侄，日後少不得瓊丫頭你多幫襯啊。”

那婆子給竇綠瓊開瞭門，隨後在外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