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離去後，他立即擡手叫來身邊下屬，問道：“衛玠來時，身邊可有跟著什麼可疑的人？”他疑心是宮裡的小太監。

小吏答：“沒有啊，我們的人都盯著，除瞭一個姓崔的護衛，還有幾個下屬官，不曾見到什麼可疑之人。”

楊熊沉瞭口氣，卻並不放心，“小心盯著。”

“是。”

—

閑人走後，竇綠瓊緩緩出來，彎著腰讓原本就不高的個子更顯矮瞭。

衛玠好脾氣地說：“做賊似的，還不趕緊去換件衣裳，待會出去吃飯。”

“夫君，我今日就不和你一起吃瞭。”她猶猶豫豫地說。

衛玠皺眉，“為什麼？”

竇綠瓊用舌頭拱瞭兩下牙齒，黑亮亮的眼睛溜瞭一圈，道：“我和抱香、攏雪下午要去街上玩，待會我回府找她們，順便把飯給對付瞭。”

稀奇。

生性好吃的妻子，竟有一日會將吃飯這頭等大事說成“對付”，衛玠像見瞭鬼一般看著她。

竇綠瓊沒註意他的表情，在他身邊坐下，撩起瞭衣服下擺，露出兩個紫靛靛的膝蓋，原來她方才彎著腰，並不是做賊心虛，而是痛感後知後覺湧上來，疼得不得不彎腰。

“怎麼回事？”衛玠面色陡然繃緊，聲調也不自覺高瞭兩分。

“走路摔著瞭。”她苦著臉音帶哭腔，但不委屈，隻感慨自己如此倒楣。

竇綠瓊從袖中掏出那個小盒罐，用手在上面沾點膏藥，輕輕柔柔塗抹瞭上去，淡黃色的固體很快在肌膚上化開，油亮油亮的，又帶著股清香。

那個大人果然沒騙她，塗上去痛處就舒服多瞭，還熱乎乎的。

“你......”衛玠真不知說她什麼好。

“下次註意些。”

“嗯嗯。”竇綠瓊沒心肺地應付他，將褲腿薅瞭下去，重新站起來時又是一條好漢。

午時，她藏進衛玠寬寬大大的鶴氅裡，跟著他的馬車出瞭衙門，回到青霄竹水，立刻收拾起來。

她既然初來遂州，打的是為新宅挑選仆婦丫環的名頭，不久後，三人乘車來到遂州最大的人市門前，卻在人市——

附近的蜜餞鋪子內坐瞭下來。

竇綠瓊一邊將果脯塞進嘴裡，一邊向老板娘問道：“婆婆，這附近的人市，怎麼樣呢？”

小娘子一來，就把鋪子內的蜜餞買瞭大半，衣著不俗，出手也很大方，鄭婆婆眉開眼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說：“娘子瞧著面生，一看就是外鄉人罷？”

“嗯呀，我和夫君從揚州來。”

“娘子既然知道人市，想必也有買下人的打算，這附近的人市呀，這咋們遂州城最大的人市，往旁邊走，還有牛市、羊市、馬市......都有官府老爺派人守著的，你若想要幹活伶俐的婆子，便去東邊最裡處的趙傢，若想要年紀小的丫頭，最北邊的李傢是最合適的，他那兒呀，都是些八九歲的姑娘，照料起居伺候穿衣卻樣樣都能幹。”

抱香忍不住問：“婆婆莫哄人，這麼小年紀，怎麼可能什麼都會？”

鄭婆婆道：“哎，姑娘見識淺，你有所不知，這些人牙子買瞭丫頭，自然是要好好教著幹活的，若做不好，棍棒下去一頓，皮開肉綻瞭，下次也便會做瞭。”

抱香和攏雪都露出瞭不忍神色。她們是傢生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邊長大，府裡的主子們又慣是親厚和氣，即便是做錯瞭事，也不過受些訓斥，叫年長的婆子揪揪耳朵罷瞭。

“我原先在揚州時，也曾陪母親去挑過下人，帶回府中後她們卻笨手笨腳，原來是沒有受過打。那我以後定要多拿棍子鞭子教訓她們，這樣養出來的，就都是聽話又肯幹的奴隸瞭。”

竇綠瓊一本正經，說話時兩隻眼睛明澄澄的，一派認真氣象，扮演的是那冷心腸沒有人情味的小姐，把兩個丫頭都雙雙吃瞭一大驚。

“呵呵。”鄭婆婆幹笑兩聲，掏出大紅汗巾擦瞭頭上兩把汗。

“倒也並非如此，有時候棍棒下去，身體弱些的怕要死瞭，誰想幹賠本生意呢，隻是少數人傢那麼做罷瞭。”

竇綠瓊又往嘴裡塞瞭把橘紅蜜餞，嚼啊嚼，甜絲絲的味道在唇齒間蕩漾開來，可接下來說出的話卻不那麼甜蜜瞭。

“婆婆，我就要那樣的奴隸，聽話老實肯幹，還對棍子怕怕的！”

“你不知道呢，我年紀小，制伏不住府裡奸滑的下人，除瞭從傢裡帶來的兩個陪嫁，誰都不聽我的，給我氣受，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