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内一切打点完,张慕睡外间,李庆成睡内间,依旧以一张屏风隔着,无事时李庆成伏案写写画画,张慕便在一旁看着,像根木桩。
“做甚么。”木桩忽然开口,把李庆成吓了一跳。
李庆成解释道:“算数,咱们带来的御寒油有半车倒成了银两,交予唐鸿,让他派一队人,带着回西川去运粮过来。”
张慕俊脸微红,在油灯下有种难言的亲切感,李庆成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慕摇了摇头,李庆成递过物单:“看。”
李庆成始终不向张慕刨根问底地挖自己身世,张慕反而隐约觉得有点不安,看过后,简略一点头,取过一张纸,拾笔润砚,仿佛在沉吟,打算写点什么。
李庆成叹了口气,方青余的声音响起:“主公想挣钱,须得从枫城入手,不该着眼郎桓。”
张慕起身,李庆成一见之下便知道他想出门揍人,忙喝止道:“坐下!”
张慕眉眼间充满戾气,冷冷道:“放肆。”
李庆成道:“进来。”
方青余入内,一脚屈曲坐下,抱着膝盖,问:“主公打算倒腾点银两花用,是不?”
李庆成略一点头:“我也知道该进枫关里去,奈何出塞时不知边疆战况,现也走不得了……”
方青余哂道:“该走时便走,管这许多作甚?”
李庆成眉头微蹙,方青余道:“非是臣愚钝,观如今局势,枫关是北疆最后的补给线,京城运来的物资在枫城中转,战地粮食紧缺,倒钱最是容易……”
李庆成道:“等等。”
“你方才,自称什么?”李庆成喃喃道,双眼如置身梦中,紧盯着方青余。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方青余:“说……成,慕成。”说着抬起下巴,朝张慕示意。
张慕在一张纸上缓缓写着什么,不承认,也不否认。
“属下以为,如今大虞与匈奴交战主公大可不必担忧。”方青余续道:“若死守郎桓,不仅对他日毫无裨益,反倒困守北疆,是为不智。”
“照你说呢?”李庆成口中问道,却不与方青余对面,看着张慕纸上的字。
“我们应当转战枫关。”方青余说:“此战开春前必结,届时不定朝廷将割土裂疆,奉贡议和,此时陡争一时意气,又有何用?”
李庆成:“你怎知朝廷会议和?”
方青余哂道:“方家曾在东北沿线万里,自玉璧关至泣血泉,担任镇东将军一职,代代世袭,累数代之积,遂成一方势力,其中便有匈奴王阿律司的助力在。”
“当年先后早薨,先帝为拉拢北疆方家,立方氏为后,便是因为这层关系。”
“边疆传出战报时,太后本与匈奴人勾结,如今先帝已死,匈奴王依足原议进犯西疆域。太后与匈奴人达成协议,拟定了最后一步棋,佯战后割枫关外五城,关内枫城予匈奴人。行议和之举,主公愿战,能敌朝廷一纸文书?”
李庆成蹙眉道:“早就计划好的?”
方青余莞尔点头:“朝中早知边疆大将不听太后懿旨,遂把东军调到西,又将西军调到东,杀了辽远,再把王义宸兵权收回来,人赶回去告老。如此一来,朝中武将世家唐大将军家族派系已倒,当朝武将余我方家。”
李庆成沉吟不语。
方青余淡淡一笑:“辽远前脚刚出兵,朝廷后脚便拟好了议和文书,准备向匈奴割地了。然而,他们还少计了其中一批人,这批人在暗处,足够令太后与阿律司一起栽个大跟斗。”
李庆成:“别卖关子,直说就是,哪批人?”
方青余道:“咱们。”
李庆成眯起眼,只觉面前这人大是不简单。
“当务之急,我们要人,以后,咱们要钱,要地。”方青余淡淡道:“若不是这次副将为辽远,当时我便想将征北军接手过来,辗转关外,取一城奉你为主,但有辽远在,我无论说什么他也不听,浪费这三万大军,太也可惜。”
李庆成:“阿谀之言且先收收,满嘴吹得快没边了,带兵时,你便知道自己即将落魄潦倒,要托庇于我?”
方青余笑了起来,目中充满温暖神色:“主公既不信,余下的话也不须属下多说了,属下告退。”说毕拱手出房。
方青余走了,张慕收笔,纸上墨迹未干,龙飞凤舞的三行草字:寻汀洲孙家,以玉璜赘如下物事:铁一万斤,银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