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世间不得解脱的戾气与怨魂。”鸿俊说,“回归天地脉中,兴许就是当年孔雀大明王与不动明王的约定,这是我命中注定要去做的,谁也无法帮助我逃避。”
其时莫日根从李景珑房内走出。
“他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受不了。”莫日根朝鸿俊说,“脾气不好,你别放心上。”
鸿俊说:“我爱的既不是心灯,也不是有心灯的他,我爱的是他。”
“可你认识长史时,在心灯的影响下,他就是……”莫日根也看出来蹊跷了,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陆许说:“你们脑子怎么这么轴?鸿俊喜欢李景珑的时候,心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鸿俊笑了起来,莫日根则一头雾水,他并不知道鸿俊与李景珑小时候的事,只担心他俩吵架。但对鸿俊来说,他对李景珑的爱足以支持这一切。他既接受他的完美与智慧,同样也接受他的一切缺点,就像他曾经包容他的所有一般,现在鸿俊也会自然而然地包容他。
“三天前自从他醒来以后,就一句话不说。”莫日根说,“昨夜你进去以后,他才真正开口说话。”
鸿俊才知道有这事,便点了点头,说:“我陪着他罢。”
鸿俊进了房中,莫日根与陆许对视片刻,莫日根稍一扬眉,陆许便点了点头,意思是全告诉他了。
莫日根说:“那要……”
陆许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多问了。
“且先烤火吧。”陆许说,“珍惜大伙儿还在的每一个日子。”
莫日根低下头,沉默片刻,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是那天在洛阳被陆许短暂接过的那个,他摊开手掌,递给陆许,陆许伸出手。
“接了它,就表示你愿意嫁给我了。”莫日根说,“不管未来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呢。”陆许抬眼,注视莫日根。
“那你再想想?”莫日根说。
“但世上有许多事,还是别想得太通透的好。”陆许最终还是微笑着接过了那锦囊,答道。
锦囊里是苍狼往昔换下的,一枚根部还带着血丝的狼牙,与李景珑分付于众人的那片龙鳞。
鸿俊回到房中,李景珑依旧这么静静地倚在榻前。
“不必特地去找鲲神。”李景珑突然说,“如果这一切他都预见了,那么他一定会来找咱们。”
李景珑虽然心情变得颓丧了许多,但鸿俊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明半点也没有丢失。
“那咱们在村子里头等着?”鸿俊说,说着,他凑上去吻了吻李景珑,李景珑被他吻过后,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光彩。
“刚刚你生气了吗?”李景珑说。
“没有。”
“你生气了。”李景珑有点固执地说,“我感觉到了。”
“真的没有。”鸿俊听得只想笑,李景珑又开始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说:“方才在他们面前,我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没有、没有、没有。”鸿俊认真地回答道,“起来走走,莫日根说你要稍微动一下,否则怕得褥疮。”
“我能恢复。”李景珑又说。
鸿俊便伸手到他肋下,把他扶起来,李景珑痛得五官有点儿扭曲,鸿俊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却假装没看见。李景珑好不容易站直,鸿俊便扛着他的手臂,小心地迈出一步。
“骨折处已好得差不多了。”李景珑说,“来日生活自理,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景珑翻来覆去地说太多次了,鸿俊却仍然耐心地答道:“记得你爬上太行山,带我走的那天吗?”
“嗯。”李景珑忍耐着全身的剧痛,额上汗水涔涔,再走了一步。
“那天我就在想。”鸿俊低声说,“这一生,我们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在一起的。”
李景珑突然说:“哪怕发生过什么事,也不要紧吗?”
鸿俊一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景珑不自然地说道:“没什么。”
鸿俊心道李景珑莫非都想起来了?他最近实在是太不对劲,仿佛有着太多的心事,此刻两人神色各异,却都想起了同一段记忆。
两年前,在西北的广袤大地上,鸿俊策马离开敦煌之时,李景珑追上来,骑在他的身上,狠狠地锁着他的双手,朝他大吼:“你究竟怎么了!”
“来,再走一步。”鸿俊说。
李景珑便又迈出一步,而就在此刻,天光随之暗了下来,鸿俊蓦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冷涌入房内。
“你先坐会儿。”鸿俊马上说,紧接着快步出门外去。
莫日根站在房顶,眺望远方,视线所及之处,乃是一片茫茫荒原,远处探鹰飞翔,天空中乌云滚滚,朝这僻静村落的方向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