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華容瞳孔微縮，一時無法理解女祝的話。

她想繼續追問，房門卻從外被人重重推開，發出嘭的一聲，華容下意識循聲望去，便見到瞭罕見著一身暗色衣衫的查河瑪。

查河瑪沒有說話，她凝視著華容，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幽深之色。

華容與她對望，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女祝說，是查河瑪救瞭她，死而複生，此種逆天之舉，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沉默間，她心中生出瞭暌違數載之感。

“你終於醒瞭。”查河瑪終究先開瞭口，她看上去穩重瞭許多，語調也不再似從前那般輕快。

華容怔瞭怔，視線微移，發覺女祝早已不在原地瞭。

查河瑪似乎猶疑瞭片刻，才向床榻上的華容走近幾步，她神情複雜，帶著幾分華容暫時無法讀懂的情緒。

咚——咚——

心跳聲是如此清晰。

華容看清瞭查河瑪暗色衣衫上的幾處痕跡，垂眸掩蓋眼中思緒，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查河瑪默瞭默，深深吸氣：“或許不太好。”

她的聲線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顫意。

“女祝讓你做瞭什麼？”華容直視查河瑪的眸子，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查河瑪聞言目光閃爍，避開華容的如炬視線，她自嘲般笑瞭笑，輕聲叫出華容兩個字，又自顧自說：“我終究，不是人。”“對不起。”她擡手撫上心髒的位置，眉尖蹙起，“雖然以前我也說過這三個字，但現在想來，那時我多少有些……自以為是瞭。”

“人妖殊途，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瞭。”

她說完，便欲轉身離去。

“你把你的心給我瞭，對嗎？”

華容掀開被褥，赤腳走到查河瑪身前，伸手抓住瞭她放置於心口的手，目光也好似透過皮囊血肉，看清瞭那半顆咚咚跳動的心髒。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隻是這次的氣氛略微凝滯，她們共用一顆心髒，胸腔中跳動著相同的頻率，這使她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從未如此貼近。

思她所思，感她所感，愛她所愛。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她握緊查河瑪的手：“你感受到瞭我的痛與恨，我又何嘗沒有感受到你的呢？”

“查河瑪，別怕，我一直都在。”

查河瑪眸中緩緩彌漫一層水霧，她深深吸氣，在華容溫柔的目光下，用顫抖的聲線說：“很多人因我而死，我……殺瞭很多人。”

“可我實在沒有資格去拒絕，阿媽以自身元氣孕育出我，我不過是吸食她血肉精元的寄生物，生命與力量都是搶來的，因為我，每當晦月之時，她都會因元氣耗竭而陷入沉睡，我卻從來都沒有察覺到。”

“前線戰事並非戰報所言那麼順利，於菟爾身邊的高人似乎看出瞭阿媽唯一的破綻，阿媽說她和陛下需要我的力量，隻有如此，才能讓戰爭早日結束。“

“我……”

華容擡手制止瞭查河瑪的自我剖析，她默瞭默道：“我此行是奉陛下之令往前線督軍，豈能一直龜縮城內，查河瑪，帶我去外面看看吧。”

華容（14）

走出府衙, 華容才意識到自她醒來隱隱感受到的寒意並不是錯覺。

春耕時節，整座廣平城卻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積雪之下, 是片片斷壁殘垣破墻屋瓦，昭示著這座小城曾受過何等摧殘。

華容看瞭看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查河瑪，心中瞭然，並不多問什麼。

似乎很多人都認識查河瑪的臉，兩人並肩走在府衙前的長街上, 不斷有稀疏的人群見到查河瑪時面露異色主動避開。

看得出來，他們在恐懼, 他們恐懼查河瑪。

寒風凜冽, 廣平城的百姓卻大多身著單衣，神情略顯麻木地坐在已經坍塌毀壞的房屋旁，府衙派出的衙役並非為賑災，而是維持城內秩序, 防止出現暴動。

華容把一切默默看在眼裡。

無論誰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普通百姓都過得太苦瞭。

從博陵至廣平這一路，華容代天子巡狩，沿途幾乎血流成河，殺的人不計其數。

在方巋和青鸞衛眼中，她是皇帝陛下意志的執行者，是鐵面無私的制裁者，而地方上處於盤根錯節世傢網絡中的大部分人眼中, 她是蠱惑皇帝陛下的奸臣, 是應當被清君側的對象。

華容很清楚，她從未根本上解決過任何問題。

殺人很簡單, 難的是殺人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