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法子？可需我們相助？”蓮容記得那時自己急切相問，可華容隻對她們笑笑，一言不發，眼神催促著她們離開。

之後的事情，她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瞭什麼，千載時光匆匆而逝，等她們再次蘇醒，人間早已換瞭模樣，也便尋不到華容的蹤跡。

所幸，華容之名，尚且以花神之稱代代相傳，並沒有被人遺忘。

華容（1）

譙安並不知道蓮容跌宕起伏的心緒, 她手握石頭，也握住瞭屬於華容的那一縷靈竅。

四散金光中，葉輕舟隱約看見瞭一個身影。

她目光微凝, 意識到這或許就是花神華容。

想到如今流傳於世的神明大多與南鬥司關系匪淺，葉輕舟垂眸思索，任憑自己的意識沉入靈竅。

希望經此窺探，她能更加瞭解神秘的南鬥司。

小院綠意映掩，亂石假山, 流水潺潺，一位青衫女子坐在簷下, 蔥白手指輕彈琵琶,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前奏微落，淒婉歌聲便隨女子朱紅丹唇輕啓而出，她唱得分明是淫詞豔曲, 面上卻一副堅貞之色，雙目盈盈含情, 向對面模樣俊郎的男子暗送秋波。

那男子也怪，神情分明喜愛這淫詞豔曲，卻偏要待女子一曲畢瞭，做出情真意切的模樣道：“華容，我已替你贖瞭身，你不必再為我如此輕賤自己。”

華容泫然欲泣：“妾流落煙花巷柳，身無長物, 承蒙謝郎不棄, 唯有這琵琶與歌聲能報謝郎之恩。”

男子自是深受感動，將華容攬入懷中, 言語溫存道：“你放心，陛下已下詔調我父往博陵前線督軍，待他離去，我便接你入府。”

“至於你前些日子提起的那個歌女……博陵戰事將起，商羽樓一衆乃官妓，父親大人便下令皆數充軍，不日發完前線犒軍，如今已登名造冊，那人又是罪臣薑韜之後，我實在有心無力……”

華容斂眸，將所有情緒掩藏，溫聲細語回道：“妾都明白，謝郎願花費錢財疏通人脈替妾贖身，已是妾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妾不敢奢求其他。”

男子很滿意華容的知情知趣，他輕撫懷中女子的後頸，以一種施恩的語氣，高高在上地憐憫道：“亂世人命如草芥，何況一個妓/女，不過你且安心，有我在，定會護你無虞。”

“妾身煢煢，唯仰賴謝郎爾。”華容好似並不在意自己便是男子口中的妓/女，隻順著男子的話柔弱無依地附和著。

話至此處，男子不免情動，仗著小院僻靜無人，便就地溫存一番。

暗中觀察的譙安：……

她揮揮手，試圖將眼前這一幕驅散。

華容此人與譙安想象中勾勒的模樣實在大相徑庭，她還以為華容大抵是位類似胡遙枝一般的人物，但她們不止性格迥異，就連世俗的身份也天差地別。

妓/女，華容竟然是一個妓/女。

譙安當然不是對妓/女有什麼偏見，她隻是太不可思議瞭，一個深受壓迫，幾乎同時承受著世間所有惡意與不平的妓/女，究竟要歷經何種苦難，才能走上修行一途的？

這的確有點超出她的想象瞭。

天色漸晚，謝傢三郎雖然貪戀共赴雲雨的快意，卻也膽怵於父親的責罰，草草收拾交代一番，便遮掩身形快步離去。

華容靜靜站在簷下，目送他離去，直到謝三郎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才收斂神色，面無表情地動瞭動僵硬的脖頸。

小院不大，偏遠幽靜，暫時隻有華容一人居住於此。

她緩步走到院落正中，那裡擺放著一座觀賞性水缸，水面育有一株蓮瓣尚且緊緊閉合的並蒂青蓮。

華容附身，從清淺水面中看清瞭自己的面龐，她盯著那張臉，始終不發一言，直到幾條於蓮葉間逐遊的小魚從水面躍出，將她的面容打碎地支離破碎，她才輕笑一聲。

魚兒看似正自由嬉戲逐遊於水間，卻渾然不覺早已身處牢籠。

華容有幸，尚且自知。

若非素日有探聽客人談話的習慣，她也不會驚覺前方戰事將起，這對商羽樓的官妓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主動出擊，生死際遇難料，但等待，卻絕換不來生路。”

她對著魚兒呢喃自語。

“薑閱，這次你會後悔嗎？”

“你寧死也不願曲意逢迎，出賣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換取生機，隻是因為放不下名士之後的傲骨，不願辱沒所謂薑姓門楣，可薑韜為保性命率領邊將臨陣投敵、拋妻棄子之時，有想過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