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我。

明明紀飛星從沒有把視線從衛湘侯身上移走，但玉壺就是覺得，紀飛星隱晦的瞥瞭她一眼，這句話，也是同時說給她聽的。

仿佛被看穿瞭所有小心思。玉壺站在一旁，那些被她壓下，在流淌在血液中滾燙的、蓬勃叫囂著的本能被她重新喚醒。

這才是她記憶中的琉璃師嘛，玉壺低著頭，輕聲哼起一段鄉謠。

“我說……”衛湘侯艱難吐出這兩個字。

紀飛星頷首，頗為欣慰的頷首，像是給聽話的小朋友施加獎勵一般，輕輕伸出手，將宿雲微喚回，乖順的纏繞在她手腕之上。

沒有無形力量的壓制，衛湘侯頓時掉落在地，他劫後餘生般用雙手撫上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氣。

“快說！”玉壺冷笑一聲，呵斥道。

衛湘侯聞言又是一抖，他立刻點頭道：“我說！我說！”

這下司馬晤等人都陷入茫然之中，尤其是司馬晤，他心想，明明自己隻去瞭滏陽一天一夜，怎麼回來之後，就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瞭？

於是三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吱聲，畢竟比起說話輕聲細語的葉輕舟，紀飛星看上去是真的會殺人的。

他們不懂到底發生瞭什麼，紀飛星又一直在逼問什麼。

“我先前說的話大半是真的，隻是換命陣法雖然能讓懷嘉的壽命延續下去，但那些方士說，陰邪入體過多，會逐漸侵蝕他的心智，我與夫人本想救他，不曾想，卻害瞭他！”

他說著，突然瞪大眼睛，眼神直直望著前方，似乎看到瞭什麼可怖的東西，身體一直在發抖：“那些嬰孩又要來索命瞭！”

“仙師救我！救我！”

“是懷嘉！”衛湘侯突然大吼一聲：“是他！就是他！”

他說完，呆愣在原地，下一瞬，便在紀飛星和衆人面前，毫無聲息的死去。

榴花欲燃（14）

紀飛星突然發難將衛湘侯扔出房門的同時, 侯府另一頭，與葉輕舟相對而坐的司馬恕斟茶動作一頓，輕笑出聲。

瞬息之間, 司馬恕渾身氣質陡然一轉。

他隨意放下茶壺，整個人好似一截逢春枯木，驟然間煥發生機，眉眼間的病容消失，蒼白面龐漸漸紅潤, 而那雙清淺的琥珀色瞳眸，望向葉輕舟時迸發出極致的興奮。

葉輕舟察覺到司馬恕的異動, 她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 斂容正色，與司馬恕四目相對。

廳堂中的氣氛變得詭異至極，兩人都沒有旁的動作，沉默地對峙。

直到衛湘侯那聲驚恐萬分的呼喊通過紀飛星同時傳達給葉輕舟。

“是懷嘉！”

話音未落, 司馬恕動瞭。

似黑霧般的陰氣頃刻間從四面八方傾湧，陰風大作, 灌滿廳堂的同時極其狠厲地攻向葉輕舟。

“轟——！”陰氣同葉輕舟周身流轉的神秘符文的光幕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兩股力量沖擊後帶起的餘波瞬時逸散開來，將廳堂內目之所及的物體無情碾碎。

葉輕舟悶哼一聲，喉間腥甜。

靠！這也太脆皮瞭！譙安內心扭曲一瞬，趕緊給葉輕舟嗑瞭一把藥，疊防禦buff的同時, 手持驚鴻劍, 一招飛花逐月往身前斬去。

絲絲冰霜沿著陰氣蔓延，破開瞭她身前粘稠厚重的陰氣, 譙安透過不斷流轉的符文以及黑霧間隙，隱約看見瞭司馬恕掩藏於其間的身影。

她輕喝一聲，以防禦做攻擊，硬抗著陰氣飛身向前，周身法力流轉，盡數註入手中長劍，鋒銳劍芒一閃，直直刺向黑霧中的身影。

司馬恕卻如同與滿室陰氣融為一體，在葉輕舟劍光襲來的瞬間，四散而去。

葉輕舟此劍撲瞭個空，她落地後轉身，快速觀察這些陰氣流動的軌跡，當即暗道不好，這些陰氣竟不約而同的沖撞起廳堂四周的橫梁。

離披小築臨湖而建，各個廂房連接一處，議事廳堂位於主居室西廂，這裡承重出瞭問題，連接起來的整個小築都立刻搖搖欲墜起來，劇烈的晃動讓所有人驚慌不已，慌亂地跑出室內，來到開滿榴花的庭院之中。

“住手！”葉輕舟仰頭呵斥司馬恕：“你母親的靈堂就在隔間！”

但司馬恕似乎對葉輕舟的話不為所動，陰風依舊呼嘯，葉輕舟身處其間，一襲白衣獵獵，發絲飛散，無孔不入的陰風向她悍然攻擊，意欲將其包圍絞殺。

孤苦無依的梁柱與橫梁終於承受不住，接連斷裂，隻一瞬間，隨著一聲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衆人驚恐的視線中，隻見塵土飛揚，瓦礫飛濺，昔日倚水而起，同它的主人一般婉約端莊的離披小築，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