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大大咧咧的，不会把事情闷在心里反複剖析，也不习惯诉苦，通常是打一架，出了一身汗就爽了。若不是遇见了裴玹，她大抵也不会哭出来，而是提着枪出门找齐麟打架。

很奇怪，她自和裴玹好上之后变得这样脆弱，动不动就哭。

裴玹平和沉稳地握住她的手，等她开口。

“我在西北的这几年，谢逊一直和我师父有书信往来，通过我师父知道我的近况。”

“他知道我在哪，为什麽不直接写信给我呢？我只看到他给师父的信里说让我死在外边得了，别给他丢人！他明明去了西北大营，为什麽不来见我呢？我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麽！”

“还有我师娘，我以为她讨厌我，可是当初在熙州她拼命保我，事后一句话也不曾提起。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为我做了这些！”

谢照熹终于知道为什麽她知道谢逊其实在默默关心她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愤怒和委屈。

她把灯罩拿下来，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烧掉。

泛黄的信纸挨到火舌之后迅速蜷起，焦黑的灰烬不断地落在地上，在谢照熹的脚边堆成一小团。

谢逊数年来通过顾修远知悉她近况的证物，就这样被她一点一点烧掉。

火焰的影子在谢照熹眼底跳动，她平静许多，继续说道：

“我真讨厌他们这样，为什麽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说，当面斥责我，背后又默默对我好。他们对我的好就像是来要挟我似的，因为做了对我好的事情，我就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再怎麽骂我我都不能反驳。”

这样的好，她不想要。

裴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以后你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谢照熹怔住，反问他：“你不会觉得我这样是不知好歹吗？”

裴玹摇头：“有时候好心未必能办好事，谢先生的心是好的，可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对，所以让你感到不舒服。”

但谢照熹今晚还是不得好眠。

她把裴玹晾在一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从床上一跃而起。

裴玹惊醒，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去哪里？”

谢照熹心虚，但裴玹知她对此事的纠结，不必瞒他：“我想了想，我今日看的是师父给谢逊写的信，还没看过谢逊到底是怎麽说的，总要瞧过一遍才死心。”

她寻思着谢逊的信应当在师父那里，她去顾府摸黑翻一翻，也许能找到。

裴玹为她的跳脱和沖动哭笑不得，把她按在自己的臂弯里：“现在时辰太晚了，况且偷翻也不大好。你若是脸皮薄，明日我帮你去要。”

“可是……”

谢照熹想不到他会有什麽办法可以毫不突兀地要到谢逊写给师父的信，他可千万不能把她供出来啊！

裴玹已经闭上眼睛，翻身搂住她的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睡吧，相信我。”

*

翌日，顾府。

顾修远正在府里喂鱼，见裴玹来了，招呼他道：“裴大人可是来给竹隐送文件？竹隐她今日出去巡查，晚点才能回来。”

裴玹行过礼，微微笑道：“晚生今日是来拜访指挥使的。”

顾修远领着裴玹在花厅坐下，又煮茶招待他。

花厅外的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隐隐约约的荷香随风飘蕩。

裴玹啜一口茶，把準备好的一个长条的小匣子呈在桌上：“上回在天心阁看到这把匕首，与指挥使黑色的武袍极为相配，于是买了下来。只是做工粗陋，想着送给指挥使玩一玩也是好的。”

顾修远接过来，匕首的刀鞘镶嵌着七颗大小不一的血红宝石，拔出刀刃，寒光一闪而过，他又弹了弹刀刃，声音清脆。

他把匕首放回匣子里，赞道：“是把好刀。不过你突然上门，又给我送东西，可是想找我讨什麽？”

裴玹低头笑笑，假装不好意思，说道：“被指挥使看穿了。晚生想给恩师编纂文集，最近正搜罗他的文章和书信。之前听恩师提起过似与指挥使有书信往来，所以斗胆来讨，不知方便不方便？”

习道之人去世之后由门生编纂文集的风气一时流行，何况谢逊又是经世大儒，顾修远不疑有他，应承下来，起身去给他找。

一刻钟以后，顾修远抱着一个匣子回来了，里面的信笺竟然比存在谢逊那的还要多。

他数着匣子中的信，感慨道：“说起来也很惭愧，谢先生总是来信问我熹儿在军中的近况，可我在边地这几年总是很忙，都是抽空回的，统共没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