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那爱恨交加，不安的心绪，手上紧紧握着炒勺，犹如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指尖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对他，她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还是怕。

亦或者念想。

他对阿寒越好，阿寒越喜欢他，两人越是亲近，这种不安，便就越发感到强烈。

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所有原本的计划，以及平静安宁的生活。

她甚至还没想清楚，到底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容去面对他。

她低垂着眼眸，看着锅里那皮翻肉烂，浓香四溢的鲜美鱼肉，就仿佛自己那被他拿捏挣扎的心情。

俎上鱼肉，说得不正是她自己吗？

再怎麽折腾，终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没想到她都已经跑出来，跑到了这金陵，这麽迢迢相隔遥远的距离，隔了山水，他还是追了过来，找到了她和阿寒。

她可以逃出京城，骗过自己，却依然抗不过命运。

想到这，她不禁又擡手，满是痛苦压抑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人都道三千烦恼丝，人活在世，谁都不能免俗，可是这苦楚，到底还要持续多久，才能得到结束，得到解脱呢？

佛说：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

安静中，她扭曲的面容，逐渐又变得平淡。

目光幽寒，深邃。

活受罪。

他们都是罪人。

纵使互相亏欠，这债，迟早偿完的。

她想，既然他一定想要，大不了就偿还给他，本来除了一条命，自己本就一无所有。

所以，还有什麽好怕的呢？

既来之，则安之。

哪怕只是为了阿寒。

不成功便成仁，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破釜沉舟的準备，就算是偿还给他自己这条命，她只求他能够善待寒儿。

如此，便也够了。

其他的，都不再奢求，她想不管是曾经什麽，都会被时间湮没，岁月的长河下，风吹云散，渐渐被淡忘，直到，这世间再无有关于她的任何一丝痕迹，甚至……连他自己也会忘记。

忘却她，彻底地忘却她的存在，从此转过身，变得毫无留恋，不再回头。

命运的齿轮下，都是被逼迫操控，推着向前行的傀儡。

就算是他，她想也不会例外。

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

一切足矣。

争吵

她出来时, 只见他们父子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喝上茶了。

茶香袅袅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好脾气地与人说笑，面上温润的浅笑不断, 时而目光惊讶, 时而认真点头, 面对的人还是阿寒这麽小的孩子。

想起他素来的不茍言笑，她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或许他也曾有过率性纯粹的时候, 只不过隔的岁月太遥远, 久到她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也渐渐模糊，险些要记不得了。

她的目光没在他面上过多停留，手上端着盛好的鱼肉汤，脚步不徐不缓地往前方桌案边, 他们的身边走去。

“哦？那个江渊果真这麽厉害吗？”

然而他不动声色，隐晦深意的询问声, 还是难免惊动了她的心。

小孩子哪有大人心肠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儿，纵使阿寒年少稳重聪慧，但也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是被t他轻而易举地套出话来。

“当然！江渊叔叔给人的感觉很神秘, 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 又会在这个村子待多久，将来又要往何处去, 他上通天文, 下晓地理, 五行八卦医药农业四书五经, 仿佛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尽管他很厉害，但他的脾气却是很好, 从来不对人发火，至少我是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他有对人生气。”

江越寒目光憧憬地崇拜道，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江渊，但向往之余，却是不禁又涌现出一抹失落，属于早慧孩子敏感的心思便一览无余。

“但即便大家在这个村子里一起生活了这麽久，我却总有种感觉，仿佛他不属于这个村子。”

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感叹道，看着大有些不属于这年纪孩子的多愁善感。

“……如此人才，待在这个远离尘嚣封闭的小地方，确实是屈身辱没了。”

他眸光深邃，听罢后只是又恰好擡眸，对上了她的目光，勾唇一笑，满是深意。

“等我们回京后，孤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令他为朝廷效命，施展一身才华抱负，你说岂不是美哉一事？”

他目光又半笑似嘲，正中她下怀锐毒道。

她的手一抖，险些没忍住将手中的鱼汤泼他脸上。

内心不由一惧的同时，不禁又满怀气愤，这个人渣，真是一点没变，分明就是故意在撂话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