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初莞尔。

“他答应了你什麽？”见阮卿要离开，皇帝匆忙叫住，“朕都给你，双倍。”

阮卿脚步一顿，挑起眉，忽地又笑了：“陛下，您给不起。”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太和殿。

裴一远紧跟着阮卿的步子，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下马碑，正要上马凳时，他忽然问道：“欸，不带陈叶和白羽吗？”

“不带。”阮卿掀开车帘，“回家。”

回家。

去裴府。

裴一远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散了。

王城之上的黑压压的云年初之时从江南而来便从未散过，如今总算有几分破晓的模样。

裴一远一扬马鞭，马车咕噜噜转起车辙往裴府的方向去了。

－

裴府门前大大小小的马车聚着，太医院的院判早年做过军医，在裴父身边出生入死，一听闻裴父出事便急忙赶到了裴府。

待到二人进去的时候，裴父身上插着泛着银光的银针，密密麻麻插满了一整个后背大脑。

彼时院判和老姚两个人在床前吵得不可开交，不言寺的方丈沉默地站在一旁闭眼撚佛珠。

老姚：“你这老东西！太医院待傻了是不是！怎麽可能用灵芝！”

院判啐了一口：“那你说用什麽！”

“朱砂！”老姚说完叽里咕噜骂了一长串，阮卿听不懂，只最后听懂了总结，“灵芝那麽中规中矩的东西，顶什麽屁用！”

“滚你丫的赤脚郎中！朱砂药性那麽烈，将军现在情况这麽糟糕，用朱砂你是想要他的命吗！”

阮卿有些绷不住。

她以前见过院判，一个再古板不过的老学究，可见两个派系见面交融是个多麽让人忍无可忍的事。

两个正在争吵的老头见到二人进来，轻手行了礼：“将军、小姐。”

老姚忽然反应过来，裴一远早年顽疾更为恶劣，几乎是月月犯，今岁居然一次没犯。

他眼睛一亮，几步走上来握住裴一远的手：“将军！”

裴一远：“？”

“你怎麽没犯病！”

“……啊？” 裴一远好好一会才从鼻腔蹦出一点疑问的声音。

院判两手一拍，懂了老姚的意思，几步走上来一把握住裴一远的手，好一会才大呼：“裴小将军您这病是怎麽好的！”

裴一远：“……”

“不知道。”他无语了一会老实说道，又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举起左手，上面的小叶紫檀佛珠一圈圈绕在手腕，像一圈透着佛性的禁制。

两人啧啧称奇凑近，上下没看出什麽奇特来。

院判：“难不成这珠子里装着什麽绝世药材？”

老姚：“……也许。”

后方传来一声老朽的轻笑：“这佛珠有七七四十九颗，第四十九颗乃如慧法师坐化所化舍利三之一。”

裴一远没太听懂。

“它身上业障颇多，福报成山，还日日受香火跪拜，正巧压住了小将军身上的煞气，如此这般，将军自然不会再受顽疾困扰。”

裴一远恍然大悟，如此一看，之前阮卿说这佛珠价值五百两金子，居然是真的。

不等他说话，方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贫僧曾有幸见过这串佛珠的主人，很细致。”他说完沖阮卿微微躬身，“阮施主，好久不见。”

阮卿保留多日的事突然被人戳破，有些不好意思的难堪，干巴巴地唤了声方丈。

裴一远愣愣眨眼，“这是我媳妇的？”

方丈被这称呼噎了一下，“啊，是吧。”

阮卿：“……”

就应该让这人死在那天，省的天天乱说话丢脸。她木着脸心想。

裴一远说不清是个什麽心情。

他心悦阮卿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小到那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头，讨厌的小孩爬上自家的围墙打扰了自己练枪。

好多年后再遇见的时候他知道阮卿怀着秘密深不可测，费尽手段将彼此捆绑在一起，无关乎喜欢，只是为了保证山河的安定，如此说来算计颇多。

方丈说这佛珠日日受香火供奉，恐怕是贴身佩戴多年的，珍贵之处可想而知，难怪自那之后他从未见过阮卿佩戴佛珠。

他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呼出一口浊气。

阮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三千世界外也再无一个她。

她是他的心上人。

“方丈，我父亲可有事？”裴一远问。

方丈将手里的佛珠拨去一颗，“裴老将军杀业虽重，但为人和善乐善好施，自不会有事，用以灵芝补去这段日子的亏损，不日便会自行好转。”

裴一远松了口气。

院判像只得胜的公鸡一般，睥睨地看着老姚，哼了一声开药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