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和否各占一半, 最后族长决定暂缓处决，搁置一会儿, 等日后再判决一次。”纸条被他攥着手心里揉皱，跟他的心一样，坠进云朵里，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当时说我是家主的儿子，便无权决定。原来，她已经决定了……”

声音轻轻落下，跟着他破碎的心摇摇欲坠。

即便早已经失望了无数次，在当初知道真相之后就已经看清了所有刺痛，将他的一片炙热撕碎成一瓣又一瓣，可如今亲眼看到这些，还是再一次被击碎。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人尊重，堪为沈家骄傲的沈家少主，也不是爹娘和族人们亲切唤道的那个阿确。

阿娘也不是那个会抱着他哄他入睡，会严格要求他好好练武，带他捉妖降魔的阿娘。她所有的爱只给了当初那个天才捉妖师沈确，不是身怀妖魔血脉的陆望。

只是他心里还是一直忍不住在角落存放了那麽一点希冀，以为所有的冷漠只是表象，阿娘对他还是有爱的。

毕竟他是她的亲骨肉，毕竟在魔气洩露之前，他们明明那麽好。

他慢慢蹲下，双膝曲起，头埋进臂弯，泛白的指尖揉搓着发黄的纸条，本以为自己接受了一切，却还是受不住亲眼看见着冷漠的话语。

“原来……她也想杀我。”

就像当时毫无犹豫地刺向父亲的那一剑。

判决无果那日，阿娘还来地牢里见过他，告知了他最后的结果。那时，他根本没想过问一问母亲，若是她有权投票，她会作何选择。

因为他以为那会是不用争论的必然。

母亲怎麽会忍心杀他……

怎麽……不会呢？

虞声声伸手抚上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她也无法相信一个母亲，本来同孩子的关系那般密切，竟然真会因为血脉的事情而反目成仇，对他恨之入骨到这种地步。莫非降妖除魔的箴言较之血脉亲情对于沈家来说都要更为重要吗？

或许这其中还会有什麽误会？

她自然也知道，作为这本救赎文的男主角，陆望的身世就是必须得被安排得足够凄凉，正是因为他阿娘对他的无情和残忍，和之后的种种，才会让他不再相信任何情谊，坠入深渊，成为嗜血如麻的魔族，遇到女主后被她渐渐打动。

她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毕竟当初是陆望经历了那一切，她不清楚他的体会，也不知晓事实真相，不论说什麽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且陆望也只需要身边有个人在。

她就这样靠在他身旁，手轻轻搭在他背上，温柔地拍拍，抚平他心里的褶皱。

微风吹动房间内的烛火，照亮那有条不紊地肃立在他们身后的牌位上，映出上面的名字。带着丝丝雨后凉意的风将虞声声身上的清香送出，卷入陆望的怀中，让他渐渐安心。

“对了，那个妖仆身上的符印……是不是跟你的一样？”虞声声企图用这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陆望察觉她的意图，但也没戳穿，顺势而下：“嗯。”

“那都是徐家弄的吗？那你这个……”

“不是徐家。”陆望摇摇头，伸手撩起一小截袖口，露出一点手腕，上面光洁一片，符印都还没显现，他一握拳，黑色的符印开始闪烁，“算是我爹给我施的。这是魔族秘术。”

“算是？”虞声声耳尖一动，眨眨眼睛，捕捉到奇怪的用词，狡黠的目光一点也没有掩饰。

陆望一扫方才的失落，笑了一下，“后来符印被沖破，我自己学着封印。如今这上面的，大部分是我留下的。”

“那这麽说用来禁锢妖仆们的符咒也是出自魔族之手，可是不是徐家在一手操办吗？”虞声声听得似懂非懂，“徐家不是捉妖世家吗？他们还懂魔族的秘术？”

“这就得问问他们了。”

两个人就地而坐，肩膀挨着肩膀，面对着敞开的门，望着天际渐渐落下山的太阳，虽然看不见，但能瞧见阳光的消沉，暖色照在脸上，带来难得的暖意。

沈家的院子足够大，将外面街市上的热闹声全部挡住，只剩下这院落中的清冷。

许久不见的晴天消逝得太快，抓也抓不住。

虞声声侧过头：“我们什……”

后半句被她吞了回去。

陆望背靠着墙，头渐渐往下落在她肩上，双眼闭合，阳光浮在长睫之上，透着淡淡的亮色，呼吸轻而均匀，好像是睡着了。

也是，这些日子他和师兄都没怎麽睡过，最近发生的事也多。上次他还为了救自己，受了伤，还没好好养，又一路奔波来到这个曾经让他受过伤的故乡，大概是累着了。

虞声声第一次见他的睡颜，如此安静平和，和他平时的温和外表差不了多少，只是好像多了些柔软，那些是从前不为人察觉得到的。微红的眼眶和如此放松毫无警惕的依靠让她不由得呼吸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