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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嗯,你很勇敢的,可,可后来呢?你是怎麽逃出来的?”
他答非所问地拎起一只茶杯,放在手中把玩:“本来以为,连这样的事情我也没什麽可怕的感觉,大约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什麽害怕之感。包括那时让秦紫烟刺中。”看到我惊诧模样,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仍漫不经心把玩那只粗瓷的茶杯:“我算得分毫不差,用那样的姿势,她会刺中我什麽地方,我会受多重的伤,需要休养多久,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亲弟弟让他趁机反我作乱。虽然知道她的刀子稍微偏一分,我就没命了,可直到刀子在意料之中刺下去,顺着看不见的刀锋调整身形承受时,也没有感到任何诸如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他擡头看着我:“我从不相信那一分的偏差会在我掌握之中失控。”
可我已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想到秦紫烟,想到他,最后能出口的句子只有四个字:“可,万一呢?”他的那些周密算计,他和秦紫烟是真是假,好像本能地都可以不去在意,唯一担心的还是,万一呢?万一他那时被秦紫烟一刀刺死,死在我的面前,我找了他一生,看到他鲜血淋淋躺在我身边,却不知道他是谁。我吁了一口气,幸好老天爷没有让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
茶杯扣在桌上,烛火晃了晃,他低低重複那两个字,万一,良久,轻笑了一声:“不会有什麽万一。就像解数术题,有一万个步骤,每个步骤都精确无误,就是一万之一万,结果也不可能産生什麽万分之一的失误……”
我打断他的话:“可世间的事,又不是每道都是数术题,人有情绪,会害怕,就一定会有万一。”
他手指撑着额头:“那你告诉我,阿拂,为什麽人会害怕呢?”
这种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他含笑看着我:“那你是说我今夜这样害怕,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我不知道话题怎麽突然就转到这里,脑袋没反应过来,半晌,愣愣地:“你说你从来不会害怕的……”
他极轻地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今天晚上,我很害怕。”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微微挣开来,可他还在继续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客栈里。进入到那条密道,发现里面全是瘴气,而我找不到你。我怕得发抖,人为什麽会害怕呢,你说得对,阿拂,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你这麽笨,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麽办呢?”
我呆呆地抓住被子,觉得一定是在做梦,可自从死掉之后,明明再也没做过梦的。闭上眼睛,很久不敢睁开。四围静寂,只听到窗外雨声渐微。不是经常听说这样的故事吗,谁谁自以为天上掉馅饼遭遇到什麽好事,满心欢喜,谁知鸡啼之时才发现不过黄粱一梦,沮丧万分。手在发抖,这样好听的话,这样好的事情,一定只能在梦中才会发生,假如我当真的话,梦醒时还怎麽能有勇气和慕言大方说分手呢。可还是希望它是真的。我想了这麽久,盼了这麽久。
窗棂啪地响了一声,我惊得跳起来,毫无心理準备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浑身湿透的麻雀闯进来,胡乱在地上扑腾。紧张地将眼风一点一点扫到床前,首先入目的是一双鞋,再一点一点移上来,慕言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在等你的回答,你闭上眼睛装睡是什麽意思?”
竟是真的。
我咬着舌头结结巴巴的问:“什、什麽回答?”
他将我的手从被子上掰开,握在手里,脸上是一贯神情,微微含着笑,看进我的眼睛:“我喜欢你,阿拂,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脑袋一下子空白,听到自己的声音镇定响起:“你说的喜欢,是像喜欢你妹妹那样的喜欢吗?如果是那样的喜欢,我也像喜欢哥哥一样地喜欢你。”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他将我拽出被子来一点,微微低了头,这样就能够目光相对了。他看着我,难得严肃的,一字一顿的:“你想我对你抱有什麽样的感情?阿拂,我从前说过,嫁给我会有很多好处。我承诺给你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我一生只会娶你一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看见白梅的冷香渐盛,织成一幅白色的纱幔,在这冰冷雨夜里渐渐升起,朦胧整个斗室。其实都是幻觉。但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我初次见到他,就像看到二月岭上,漫山遍野的白梅绽放。他嘴角挂着那样的笑容,安安静静看着我。冷风从被麻雀撞开的窗棂处灌进来,窗外的紫薇花树摇曳满树花枝,紫色的花瓣在夜色里发出幽暗的光。上天能让我们再次相遇,已经是最大的福祉,我在心底幻想过他会喜欢我,但从来没有觉得这会是真的,从来也没有。他问我愿不愿意,怎麽会不愿意呢。可我,可我连个人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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