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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君拂为何而来,想必信中所述,荆公子已十分明白。公子想要得到一双巧手,而君拂想要得到把好剑。”我微微仰头看着他,“不知公子可否愿同君拂,以物易物呢?”
他摩挲着手中的暖炉,目光落在我抱琴的双手上,唇角掀起一个笑:“在下听闻,当今天下于乐理上造诣最高的是陈国的世子苏誉,琴技最好的却是卫国的公主叶蓁。文昌公主能在一曲之间变换十二套指法而不错一个音,在在下看来,那才当得起一双巧手,今次君姑娘想同在下以物易物,却不知君姑娘的这双手,配不配易家父所铸的这把剑呢。”
他说的应是我十五岁时的事。楼国一个乐师不知从哪里得知惠师父是个礼乐的高人,执意要同他一较高下,师父一向觉得自己不是红尘中人,基本上从不接这种帖子。
但这个人很执着,即便被师父再三拒绝也不放弃,在宗里白吃白喝了很多天,搞得师父很烦,却怕开了先例之后找他比试的人源源不断,想来想去把我推出去应战。但老实说虽然我自小学琴,但开始认真只是在同慕言相遇之后,还不到年,着实只能算个一般的高人,为了让我一开场就唬住对方,师父才临时教了我一堆花架子。
一曲之间变幻十二套指法只是雕虫小技,到十七岁我辞世之时,已能在极短的曲间变幻二十四套指法而仍行云流水弹奏自如。
但这些都是师父不提倡的,他认为大音而稀声,大形而无形,礼乐之事,最高明的并非变幻多少套繁複指法,而是靠最简单的一套指法能奏得百花盛开百鸟朝凤百川归海。虽然这种境界他一辈子也没有达到过,我也是。
荆楚一瞬不瞬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知难而退。我环视了下四周,银的月,寂寥的夜,雪白的梨花,微微摇曳的烛火,冰冷的石浮屠透着禅意的幽冷。
这氛围真是太适合弹琴,摘掉布帛,抱琴席地而座,低头可见白色的衣裙同地上的梨花融为一体,最后一曲能在这麽一个美丽的地方弹奏起来,换个角度讲,也是一种运气。
荆楚从木廊上下来,缓缓走近我:“君姑娘对自己这双手,倒是很有自信呢。若真是一双敌得过文昌公主的妙手,在下自当把铸缕剑双手奉上,但倘若不是,君姑娘又将如何呢?”
我低着头试音:“怕不是我将如何,而是荆公子将如何吧?”
他笑了一声:“君姑娘若是愿意留下来做一年在下的乐婢,那……”
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想要我做他的侍婢,感觉挺新鲜,我低着头继续试音:
“荆公子觉得,一个国家,只要城池繁华便是富强了?一个客栈,只要装饰豪华便是一流了?一个女子,只要生得一副好皮囊便是美丽了?倘若点头,你也觉得很可笑吧?那为什麽会以为,一个琴师,只要懂得变幻繁複指法便是琴技高超了?”
拨起第一个琴音,擡头正对上他不知何意的眼神,我补充道:“这麽说并非为自己找台阶下,只是觉得,应当矫正一下荆公子的观点罢了。”
手指贴着琴弦游走,蚕丝弦似是主动贴上来缠绕手指,那是师父曾经教过我的指法,许久未曾用过,但正如师父所说,虽然学的时候痛苦了点儿,却是件像骑马一样一旦会了就永远不会再忘记的事。
琴音似水流淌,与月色混为一体。师父曾说,真正奏得一首好曲子,并不是耳中听到多麽美妙的乐声,而应是眼前出现多麽美妙的图景。
我的眼前本就是一副好图景,自以为没什麽空间再来锦上添花了,恍一擡头,却瞧见视野中出现绝不可能出现之人……再擡眼,却不见他身影。
真是傻,本来就是没什麽可想的件事,除了幻觉,还能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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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毕,几瓣梨花随风飘落,三步开外的荆楚一脸複杂地看着我。视线相接之时,擡手鼓起掌来。梨花落在我鞋面上,他缓声道:“请容在下冒昧一问,君姑娘既是有这样的一双手,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用它来换一柄无用的黑铁?”
若是寻常时候,我也没可能只因慕言喜欢铸缕便用双手去交换,可我,不是快死了麽一这是特殊时期。
为何不好好珍惜这双手,不是不珍惜,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不让最初的计划功亏一篑,但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
我边将桐木琴重新笼进布帛,边轻声道:“那不是什麽无用的黑铁,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很想得到那柄剑。偶尔,我也想让他开心。”
收好琴具,我站起来看着他,“颖川荆家一向重诺,想必荆公子已将铸缕準备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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