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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从卿家带过来的侍女画未将这事完完整整禀报给卿酒酒时,她正閑閑坐在水塘的凉亭里喂鱼,闻言淡淡擡头:“知道那幕仲与珊小姐这事的人,嘴巴不牢的,你晓得该怎麽处置了?”画未抿着笑点头:“珊小姐沖动狠辣,遇到这样的事,依她的性子,晗小姐怕是要倒霉了,二老爷和三老爷长年争来争去,却没什麽大的仇怨,小打小闹总也成不了气候,今次,正是个让他们结下血海深仇的好时机呢。此时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天意,倒是无须小姐亲自布这起始的一局棋了,也省了很多心力。”顿了顿又道:“可小姐您这样,未免费的心思太多,花的代价太大,不若您平日淩厉果决的行事风格。”她挥手将一把鱼食尽数抛下,修长手指抚上一旁的亭柱,轻飘飘道:“世有能人,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若是这大厦已被白蚁从内里一点一点驻空,你说,还有谁能阻止他轰然倒塌的宿命?”她看着牢固的亭柱,另一只手慢慢附上去,视线定在雕工精致的亭檐上,缓缓道:“届时,只要这样轻轻一推,便能让它万劫不複。”
十日后,分家传来消息,三叔的女儿公仪晗坠马而死。
这一夜,公仪斐未回本家,大行丧礼的分家也不见人影。月色幽凉,卿酒酒在城里最大的青楼找到他。前院浮声切切,唱尽人世繁华,后院莲叶田田,荼靡一塘荷香。独门独院的花魁居前,小丫鬟拦住她的去路:“公仪公子和我们家小姐已歇下了,姑娘即便有什麽事,也请明日再来罢。”
她脸上不动声色,身后的画未抿着笑上前:“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就说公仪夫人已等在门外,今夜无论如何须见上一面。”
小丫鬟诧异看她一眼,不耐道:“公仪公子吩咐过了,谁也不见,夫人请回吧。”
画未一张娃娃脸上仍是带笑,手上的蝉金丝却已比上小丫鬟喉间,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身后的胡桃木门应声而开。一身白衣的清冷美人立在半开的门扉后,面上有些不胜酒意的嫣红,却静静瞧着她:“公仪公子好不容易睡下,月凉夜深,姑娘何苦来扰人清梦呢。”
她连看她一眼都懒得,擡步跨进院门,白衣女子愣了愣,就要跟上去相拦,被一旁的画未挡住。院中一声轻笑,垂花门前,那对主仆口中已然睡下的公仪斐立在一棵高大桐树下,从梧桐挡住的半幅阴影下走出,像是满腹疑惑:“你来做什麽?”
她停住脚步,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晗妹大丧,身为兄长,守灵夜不去灵堂陪她最后一程,却在这里风流快活,成什麽体统,若是被三叔知晓,他会如何想?”
他仍是笑着:“你专程跑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不等她回答已转身步入垂花门,漫不经心吩咐:“笙笙,送客。”
被唤作笙笙的白衣女子眼角浮起一抹冷淡笑意,正欲上前,再次被画未挡住。
她转头略瞟她一眼,目光从她素色白衣及地黑发上掠过,淡淡道:“远看这身形打扮倒是同我有几分相似,阿斐,你喜欢我,已经喜欢到如此地步了?”白衣女子神色一顿,脸色瞬间惨白。
公仪斐从垂花门内踱出,神色冷淡看着她。月影浮动,流光徘徊,她一步一步走近,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微微皱眉:“喝了很多酒?今夜你太任性了。从前你不是这麽没分寸的人。今夜是什麽时候,由得你这样胡来?”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得贴近,眼角眉梢又是那种秋水桃花似的笑:“你不是正希望我如此麽?”
她微微擡了眼眸,默不作声瞧着他。他右手擡起来,半晌,落在她腰间,克制不住似地紧紧搂住他。她由他抱着,由他将头埋进她肩窝。他在她耳边轻笑,嗓音却被冻住似的森寒:“很多时候,看到你这无动于衷的模样,都想一把掐死你算了。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喜欢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怪恶心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是血缘将我们绑到一起,让我自苦又自拔不能,你看到我这样,是不是挺开心的?”
他左手与她五指相扣,越扣越紧,她却没有挣扎,空着的那只手微微擡起来,终于还是放下去。可能她自己都不晓得该去握住些什麽。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他的唇贴住她耳畔,像是习惯她的沉默,轻声道:“你想要公仪家乱起来,越乱越好,我不去晗妹的葬礼,就让三叔对我心存芥蒂,这不是正好麽?晗妹是怎麽死的,接下来,你又想做什麽?没关系,酒酒,就算你惹得我这样不快活,可你想要做什麽,我都会陪着你。你是来报仇的,倘若你说的是真的,我欠了你这麽多。”那些语声就像是情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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