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凉下来，冰盆都撤了，饮子的销量也少了许多。学子们的桌上，更多摆着茶水和一碟卤味——自从发现卤味便宜且能提神，手头稍宽裕的学子都会点上一碟，困倦时吃上一口，麻辣的滋味立时就刺激的人清醒过来。

故而，裴微容走进来时，一度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照无厌的说法，这只是家早食小馆，过了午就没什麽客人了。

他问了来招呼客人的广福，确定这里就是长欢小馆，才寻了个位置坐下。

“郎君要些什麽？”

裴微容道：“你且说说这会儿有甚吃食？”

广福当即道：“有卤肉和凉面，另有千层酥饼、绿豆糕。旁的吃食，照郎君口味，娘子也能现做。”

这小馆倒是稀奇。也没个单子，食客要吃啥，全凭厨娘的决定。

广福补了句：“主家手艺一绝，客人只管放心。”

广福饭量大，先前的主家就是嫌弃他能吃，退回了牙行。被李玥妩买下，他瞧着不大的早食馆子，暗自欢喜。他也不挑，能果腹便可。食客剩下的他也不介意。

可一日下来，桌上竟没一点吃食剩下。

他怀着挨饿的忐忑，晚膳时，李娘子却叫孙婆婆足足烙了五张大饼。就着一盆五花肉炖白菜和豆角，他吃了被卖入京后的第一顿饱饭。

次日午食是李娘子亲自掌勺。主食是香菇鸡汤面，配茭白溜鸡肉片、干煸豇豆、茄子酿肉。

他原先想着每日有炖白菜就已经很好了，可尝过李娘子的手艺后，才明白为何有这许多官员都肯屈就在小馆用早食了。

想到中午吃的酸辣拌粉，广福忍不住咂嘴，回味了一下。

“如此，先给我上一碟……卤肉，再来一份千层酥饼，旁的吃食，由你家厨娘做主了。”

竈头前，长顺的女儿桂香正跟着孙婆婆学习。

小馆要不了太多跑堂，倒是竈台上一般只有李玥妩忙碌，显得力单了些。

既将人买了，自没有赋閑的可能。于是，孙婆婆主动带着她熟悉竈头，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吃食。

“娘子，还有几簇莴苣，再放就不新鲜了。”孙婆婆隔两日就要清点一下窖里存着的食材。

窖是长顺和广福挖的。

一丈深，丈半宽，算不得大，却便宜小馆保存食材许多。

李玥妩瞧着案板上还剩下的一片五花肉，便道：“做豚肉莴苣小炒，你拿来吧。”

桂香和孙婆婆一起备菜，待李玥妩起锅时，她也在旁边看着。

李玥妩是不怕别人偷学手艺的。同样的食材和做法，烹出的滋味却各不相同。桂香多学一些，她也能抽身做其他的事。

广福将裴微容的要求说了。

“无甚忌口，只胃口略有不佳。”

李玥妩闻言，心中有了计较。

裴泓之来时，最后一道菜刚出锅。

孙婆婆眼尖，瞧见他进来，立时就绽出笑脸。

“裴郎君来了！”

裴泓之挪开落在李玥妩身上的目光，沖她微微颔首，扫了眼小馆，径直向裴微容走去。

“泓之，你来了。”裴微容面上全无被抓包的窘迫，笑意盈盈。

裴泓之向他拱手见了礼，“三哥。”

算来，他们已有三年不曾见过彼此。

裴微容无奈起身，还他一礼。

“一家人怎得就这麽多礼了。”他无奈叹了声。

裴泓之一板一眼的回他：“礼不可废。”

裴微容只能端正松垮的肩膀，规规矩矩坐下。

孙婆婆一直盯着他们。

“原是裴郎君的兄长。眉眼乍看确有几分相似。”

其实细看之下，两人并不太像，裴微容五官更柔和，身形也偏瘦，穿着宽袖大袍，领口松垮，儒雅风流，颇有些魏晋风流雅士之气。

孙婆婆压着声音道：“怎麽瞧着，裴郎君更像是兄长。”

裴微容的确有些怵这个弟弟。约莫是因着幼时总带着裴泓之闯祸，事后还推责叫裴泓之受罚，本就存了些心虚，待裴泓之大些后，因着一些“小事”被父亲知晓后责罚，他总觉有裴泓之的手笔，渐渐就生出了不少的警惕。

“三年未见，你越发不可爱了。”裴微容只敢嘟囔，举止却收敛了许多。

孙婆婆端着吃食过来，嘴上告罪：“叫郎君久等了。”

“陈皮莲子炖雪梨，生津润肺。”

因着裴泓之入座，李玥妩便盛了两盅。

有裴泓之盯着，裴微容用膳的仪表很是规矩。小小一盅汤，愣是十几勺才喝完。

用的慢了，滋味也尝的更清楚。汤水闻着就是淡淡的果香，入口微甜，有梨子的清香。回味又能品出一点柑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