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鸢见过一回镇南王。

已经没了人样，对视时甚至擡不起精气神看她瞪她。

尤其两颊，像被扇出来的，红肿得像个包子似的骨着。

他整个人都鼻青脸肿。

沈知鸢也只是恹恹地收回目光。

祁酩舟问过她想不想自个儿报複回来什麽的，她拒绝了。

讨厌的人多看一眼都讨厌。

镇南王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往日仗着权势没少欺淩过北疏勒子民，听说强抢民女也是有的。南疏勒人恨他，北疏勒人也恨。

现在他被俘获了，哪还会有好下场？

那沈知鸢就懒得多此一举。

她的时间很宝贵，不要浪费在这种讨厌的人身上了。

坐在马车上，沈知鸢捏着雪貂的两只爪子玩儿。

就十来日，它跟着她减的肉就已经长回来。

“你掉的肉什麽时候可以长回来啊？”祁酩舟捏捏她的脸，倒是颇有微词。

路途漫长。

已经行进半天，雪貂在她怀里呼呼都睡着了。

它睡得从来沉，也喜欢她弄它。

沈知鸢玩了会儿爪子，又玩了会儿尾巴，正要捏捏它的耳朵时，面前突然伸来一只手。

宽阔的、骨节分明的手。

还有刚刚结痂的疤痕，却很有力的。

“怎麽了？”沈知鸢不解看他。

少年坐在她身侧，指尖夹着两枚。一枚她给的，一枚……好像是他自己仿的。

“没。”祁酩舟看她眼，又看眼她怀里的雪貂，相当不满地啧，“别玩它耳朵了，玩我。”

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知鸢：“……”

“雪貂是软的，肉嘟嘟的，捏起来比较有趣。”沈知鸢向他认认真真解释。

祁酩舟擡眸看她，冷笑：“那你骂我我不有趣？”

沈知鸢：“……”

没来得及说什麽，怀里的雪貂就被提着后颈拿出来，放到一旁去。

雪貂被弄醒了。

看他们眼，面上终于露出以前在阿大那看过的嫌弃表情。

爪子一蹬，尾巴一转，它趴到他们

对面的椅子，背对着懒得搭理他们。

祁酩舟就趁这时把她揽进怀里。

她坐在他身侧，这样一揽，自然而然直接斜倒着靠在他怀里。肘屈起，压在他的膝盖上。

这下，少年神情才阴转晴。

看她完大半天雪貂、不搭理他的闷气散得差不多了。

他绞着她鬓边的碎发，又爱不释手地弄弄她耳垂，懒洋洋说：“但也没关系，你反正是有趣的。”

有点怪，但不知道哪怪。

沈知鸢还是很谨慎地说道：“谢谢夸奖。”

“不客气。”他笑。

见她视线瞥过手里的狼印，祁酩舟玩着她的头发，想了想还是解释说：“他们其实不太想我登基的。我总得给自己弄点儿君权神授似的倚仗，才能让那些老臣闭嘴。狼印底下不是刻着‘撑犁孤涂单于’麽？天之子。在我手里，至少说明这皇位我是占得名正言顺。”

“反正他们从来也不在乎真假。”祁酩舟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我最开始其实不想这样的。”

他突然手里用力，将那枚假的狼印碾成粉末，从窗子口撒出去，由着它们被风吹着飘远。

少年的嗓音轻轻得也像要飘远了：“因为很像在干对不起我娘亲的事。”

“我从没想过要靠仿狼印，去证我娘的清白，那样得来的一点儿也不堂堂正正，没有半点意义。”

“可到现在，仿狼印却很快，很快就能兵不血刃地止住那些拿我‘没有狼印，名不正言不顺’做借口挑事的臣子。仿印在朝堂上出现后，次日起的早朝都比往日清净多了。”

他们突然就没什麽更好的借口。

之前一直说，狼印失窃，是白狼神早预料到今日，不满他登基做的预警。他越是杀以此闹事的人，言论越是喧嚣尘上。

后来，他安排人僞装从北疏勒的母亲河漠河打捞出仿印。君权神授，天降吉兆，还能找什麽借口？

第二天果然就清净了。

更可笑的是，他们当真一如既往认不出狼印的真假，还要一直拿狼印做借口。

祁酩舟唇边讥诮的笑意更甚，把车帷放下来说：“以前我有段时间总不懂，不能理解舅舅在这个位置上，还会任由我娘的谣言满天飞，任由他们说我娘是叛徒。”

“我以为，他只需要一句话，最多杀几个人威慑一番，大家就会相信我娘的清白。”

“后来才发现，天下人是杀不完的啊。拿不出一锤定音的证据，甚至都不会出现谣言能止于的智者。”他垂睫看她眼，神情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