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怀好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少年笑着，眸中却冰寒一片：“让他来，也是该清算的时候了。”

他爹娘的账。

他的账。

他的阿蛮的账。

推开房门时，姑娘家竟然已经醒了。

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柔顺乌披散着，被侍女拢在手里很快输成麻花辫盘成个低髻。

“祁酩舟？”她回头看他，弯弯眉眼笑说，“谢谢你让乌兰朵过来陪我喔。”

乌兰朵原先是蒙洛的侍从。

方才却高兴地和她说，以后要来她这侍奉了。左日逐王把她调过来，薪酬还开三倍。

沈知鸢悄悄把乌兰朵当朋友了。

当然很高兴再见到她。

“我下回给你扎辫子！”她摸摸脑后那个发髻，喜欢得紧，立刻又看向乌兰朵笑说，“我也会点儿大齐的发髻。”

乌兰朵笑着应好。

随后告退。

少年的笑容却立刻消失了。

他抿紧唇，走到她身边，忍着拆她发辫的沖动只是拨了拨，闷闷道：“沈阿蛮。”

“怎麽了？”

沈知鸢困惑看他。

倒是“喔”一声，问道：“今晚是不是有个什麽宴，我要去吗？”

他果然就说：“不用。”

沈知鸢“喔”一声，轻轻低下头，小声问：“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你去干什麽？”祁酩舟拧眉，“睡会儿不舒服麽？那好闹人。”

“我，”她声音更小了，揪揪他的衣袖晃着道，“我有点想和你待着嘛。”

嗓音轻轻的。

又柔又软。

祁酩舟下颌立刻绷紧了。

还是拒绝：“不行。”

“你不想和我待着吗？”

“……”

“你不想看见我吗？”

“……”

“你讨厌我了？”

“……”

他实在忍无可忍：“你明知道我根本不会有这个意思。”

“喔，”她轻轻点头，乌睫还应景地颤了颤，小小声的，“那就是我会给你添麻烦。”

祁酩舟咬咬牙。

猛地捂住她的嘴，他没办法地全盘托出：“今晚镇南王会来，我不想你去。他肯定会花样百出地找你麻烦。”

沈知鸢又“喔”一声，却问他：“这是南疏勒还是北疏勒？”

祁酩舟：“脑子呢？北。”

她就再问：“那你去不去？”

“……肯定去。”

“那不就成了吗？这不是他的地盘，你也会在的。”

少女立刻眉开眼笑，抱了抱他说：“所以我想去，可以吗？”

那股香气立刻将他从头到脚包围。

当然不行。

祁酩舟努力板着脸要回绝。

下一瞬，就听她试探着喊说：“祁阿舟？阿舟？酩舟？祁祁？舟舟？”

“……”

得。

一刻钟后，他们出门了。

快到单于府时，祁酩舟倒回过劲来，拧眉问：“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装出那副好像很委屈的模样。

真怕给他添麻烦。真担心那些。

以她的性格就不会问，只会憋着一个人难过，没準还掉几滴眼泪。

掉完眼泪，可能人都跑了。

“对啊。”沈知鸢倒承认得爽快，脑袋用力上下一点，半点没被戳穿的不好意思。

“真有本事，”少年冷笑一声，“你就可劲拿捏我吧。”

“也没有啦。”

她却晃晃脑袋，很坦率地说：“我只是想，如果换成是我，你这麽对我，别说是去宴会了，我什麽都没办法说一个‘不’字的。”

他打的耳饰在她耳边晃着。

她连瞳仁都映着他的模样。

祁酩舟立刻绷紧下颌，不说话了，别别扭扭地转过脸，耳尖又悄悄红着。

指尖就在这时被抓住。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是担心镇南王找我麻烦，或者我看见镇南王心里不舒坦。”

她仰起脸看向他，轻声说：“但其实我没什麽的，不要让你为难就好了。没见几面的陌生人和你比起来，当然是你分量重点儿。”

进门时，才听见身侧少年轻轻地说：

“我也是。”

是在回她刚才的话。

沈知鸢猛地擡头要去看他的神色，脑袋却被早有预料地摁住。

他不要她看他。

推着她入了座席。

“镇南王亲自来访，欲与我朝重修于好，敦睦邦交，孤心甚悦，今日便照惯例与诸位不醉不休！”

壶耆单于高坐上首，举杯，在丝竹声里哈哈大笑，率先一饮而尽。

很快，脚上系着铃铛的舞女同豔花般旋转入内，有些还击鼓摇铃。整只的羊腿、猪腿，风干的肉条，大盆子盛的糌粑接连被端上，帐内弥散着暖烘烘的热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