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钱爷之事已了，衆人仿佛卸下担子，却猛然发现这个事实。

可偏偏，青女毫无所察，她盯着肩前白发出神。

有风吹起，卷起河边柳叶，青女擡眼望去，见纷纷扬扬的柳叶起势，或翩然坠地零落成泥，或飘飘入河逐水飘零。

“女鬼，”君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落叶不归根。”



位列仙班

青山隐隐, 风来惊水。

君月循着飞剑指引，一路追到了九爻主峰的麒麟冢。

两尊石麒麟左右守着入口，带着镇墓兽独有的肃穆, 君月二话不说收剑入鞘, 正衣冠仪容后, 才提步往里走去。

冢内自是满目碑石，右前方有棵歪脖子老树, 正落下纷飞落叶，女鬼的透明身影正倚在树下。

君月疾步上前, 就看见倚树沉眠的女鬼。

她欲言又止的俯下身, 手中长剑拄地，直勾勾望着熟睡的女鬼。

“女侠，何故对我望眼欲穿？”青女懒洋洋睁开眼, 对上君月的灼灼目光。

君月撇了撇嘴，起身道：“你这女鬼, 怎麽总没个正形，昨儿给你留的客房你不住, 何时跑来这里，此处可是麒麟冢，是我九爻门逝者的埋骨之地, 岂是你想来就来的？”

“女鬼来坟冢, 本就天经地义，”青女撑着老树站起身, 环视着麒麟冢道：“对了女侠, 我见其他坟墓都有立碑, 为何前面有座无字碑？”

她状似随口一问，然君月却面色凝重。

一道光芒闪过, 她收起手中长剑，郑重的对着无字碑行礼，平静的声音和着秋风拂过，莫名听得人心中悲凉。

“两百年前天柱断裂，九爻五峰弟子尽出，于昆侖山顶开啓古阵，为人间争取一线生机，但那一代弟子却是有去无回，师门长老设此坟祭之，所谓的无字碑，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下。”

青女愕然擡眼，直直望着无字碑。

离上次天裂，已经过了两百年了麽？

她一步一步上前，透明的手指抚着无字碑，眼前浮现着往昔一幕幕，君珩、钟离苍玉、朱砂、荼白、乌檀……

还有许多她唤不上名字，但当初做八方楼图书管理员时，少不得打过照面，彼此有过短暂交集的九爻弟子。

那样鲜活而炙热的所有人，竟是葬身在了古阵中，再也没有回到师门，没有看看着安泰的人间？

青女指尖微微颤抖，脑袋也微垂几分，叫一旁的君月瞧不清神情，但莫名觉得她有些难过。

“女鬼，你……”

电光石火间，君月忽然想到当时在钱家，女鬼带她和玉儿入梦前，曾说了一句‘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她脱口而出道：“难不成你先前说的故人，正是已故的某位师兄师姐？”

青女倏然擡眼，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起身，又做出纠结之态道：“女侠猜的不错，我的那位故人，正是位九爻琴修，我与他……”

她故意话说一半，留给君月无限想象空间。

君月眉心抖了抖，却还是强壮镇定道：“姓甚名谁，有何凭据？”

“钟离苍玉，姓钟，名为离苍玉，乃九爻已故掌门钟玄德之子，为青阳峰琴修，手中有把五弦的长离琴，他沉默寡言，习惯以琴音代人语。”

“苍玉自幼失去父母，是被八方楼主带大的，故而自幼居于八方楼。”

“这些，够不够？”

君月：“……”

她负在身后的右手紧了又紧，都能听t见指骨声响。

无他，这女鬼说的也太详细了，许多内情连她都闻所未闻，其实如今的九爻弟子，只知道师兄师姐们的名字，并非是师长们提及，而是在八方楼的借书簿上看到的，但上面并无‘钟离苍玉’之名。

可君月却并未觉得女鬼说谎。

一则，九爻弟子取名会特意避讳前人，借书簿上的师兄师姐之名，至今五峰仍无同名者，‘苍玉’之名亦无人使用。

二则，借书簿上虽无苍玉，但倘若这位师兄长于八方楼，自然不受楼中规矩束缚，看书还书无需走借阅流程。

短短几息，君月脑海就掀过千重浪，连带着呼吸也乱了。

她一把攥紧拳头，再度查证道：“女鬼，你虽说得像模像样，可还没说你们如何相识的？”

青女撒谎不打草稿，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自东海蓬莱遭受三十六道天雷，被天帝降罪撤去‘天选’之权后，整个人间最先得道飞升的便是八方楼主，那时仙云当空，天雷蓄势，只要八方楼主历过雷劫，便能飞升成仙。”

君月听得聚精会神，每位九爻弟子都看过《九爻志》，历代大事都详略记载，八方楼主便是最神秘的人，传闻他以书入道，悟到无上神通，更是险险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