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起了争执。

佛门三昧, 有止息杂念, 平心定气之力。

和尚合掌之后，向她递出空明三昧、无相三昧、无愿三昧三掌, 想让她观法空幻，观相悟缘，念绝虚妄。

可青女本就因中断沐灵法力滞涩，连受三昧三掌后，法力彻底尽失而跌落云头，落入下界循环的天河弱水中。

每隔百年，为补给人间江河湖海，司冬兼水神玄冥会行水令，调一支弱水自天河北段闸口流入人间北海，而后由北海过西海、南海，最终彙入东海。

海水会消解弱水之力，流经四海水域后，所剩不多的弱水会通过东海海眼的阵法，回到天河之中。t

一入弱水，星灯护体。

青女在星灯护罩内昏昏沉沉，等星灯护罩破裂时，她已到了南海水域，不知为何弱水躁动异常，连带着南海水域都翻腾不已。

她沉入南海之畔的瀚海鲛族，而弱水则挟风裹浪奔往东海。

星灯在黯淡的瀚海水域熄灭，却也引来了巡逻鲛人的动静，最终将她送回岸上。

不，不对，记忆还是残缺的。

青女闷哼着闭上眼，她到底忘了什麽？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青鸟张开华丽羽翼，稳稳将主人接住，“阿鹖这就带你去找司夏。”

司夏祝融还在兜率宫，正好离得也挺近。

“不，不必，去瀚海。”青女蜷缩着身子，声音断断续续，似在压抑着什麽。

瀚海鲛族，螺号震响。

男女老少的鲛人齐聚在珊瑚广场，直到鲛人王女碧城的出现。

碧城头戴王冠，开口却是，“五百多年前，你们可有谁在瀚海救过外族？”

底下鲛人纷纷不语。

“我王女碧城对般若空海花发誓：我并非是问罪，而是被救的外族前来道谢，想寻恩人报恩。”

见碧城王女以圣花发誓，底下人头攒动的鲛族里，终于在某处角落，缓缓伸出一只手，“王、王女。”

排名二十七的小鲛人站到青女面前，一脸认真的回忆着过往。

“当时圣花不在瀚海，海水已沉寂变暗，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海水翻腾的厉害，等平静下来后，我就瞧见海底有微弱亮光，游近前才知道，那是盏被人抱在怀里的兔子灯。”

“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便想着把人救醒，然后要兔子灯做报酬。”

“偏偏我刚摸了一下兔子灯，灯就忽然灭了，我一通搜寻也没找到，隐隐有些害怕，就悄悄把人送出海面，胡乱抛到了一艘船上。”

“可直到船上人吓得尖叫，我才发现不对劲，”小鲛人手指戳了戳鳞片，有些难以啓齿的道：“她同我一样都不是人，我是鲛尾，她是……蛇尾。”

掌心‘水花’被阿鹖送去见般若空海花，此次此刻此地，只有青女和小鲛人。

青女听着小鲛人的话，青瞳深处闪过一抹痛苦。

她挣扎着捂住脑袋，腕上红线垂落脸颊，让她想起还是阿妖时，红线上串着的透珠，透珠又是怎麽来的，为什麽能通灵花木，而透珠裂开的‘水花’又怎麽会被天书唤作‘弱水生花’？

弱水、透珠、水花。

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脑袋都快要爆炸。

“青女殿下没事吧，呜呜呜呜……要不要二十七帮你找鲛医看看？”

小鲛人上前关心，见青女痛苦呜咽，吓的吧嗒吧嗒掉眼泪，噼里啪啦的鲛珠砸落在地，奏出悦耳的音符。

青女忽然回神，瞧见地上鲛珠，又从鲛珠上移到小鲛人眼尾，见晶莹剔透的眼泪成型时，便化作莹润透亮的鲛珠，简直神奇而美妙。

电光石火间，她擡手摸向眼角。

她明白了。

她什麽都明白了。

鲛人眼泪是鲛珠，而她的眼泪是——‘水花’。

记忆的迷雾被驱除，可青女并不见轻松，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当初在八玄幽都救神桃树，她因楼主身死而感伤，司春阿兄强行将她定身，以浑厚法力将她泪意压制，素来长醉散漫的司春句芒，甚至因此动怒，禁止她踏入幽都城门半步。

哪怕是失忆成阿妖时，每每遇到伤情的人和事，譬如小蝴蝶缃叶之死，小狼妖三崽之死，她分明苦不堪言，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青女似哭似笑出声。

——原来她的身上，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鲛人可怜啜泣里，青女捧起她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

青瞳琉璃眼的窥心，让小鲛人眼神变得迷离，直到涌上无限困意，青女将她揽在怀中哄睡后，才悠悠道：“二十七，对不起。”

既然这是个秘密，那就让它永远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