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城隍庙里，响起低沉的呜咽声，小黄狗急得哼唧跳脚，却发现颈绳断开，忙扑向祈沉香怀里，不断用脑袋拱着小少年手背。

“包子，我没事……哎呀，你别舔了……”

小黄狗舔走了眼泪和伤感，不罢休的刨着爪子求抚摸，祈沉香哭笑不得的揉着狗头，心情也轻快起来。

——

百川归海，万水朝宗。

大浪卷起天上的云霞，翻涌起阵阵浪花，等到海水不甘退去，便留下湿软的沙砾和贝壳。

鹹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阿妖俯身捡起一枚海螺，正好奇能不能吹响的时候，蜃海明珠已跃向海面，化作一艘龙形大船。

龙首高昂，龙颈悬空，龙身细长，龙尾旋翘。

惟妙惟肖。

龙须随着龙首回头而舞动，龙嘴大张着吐出一团雾气，便有亭台楼阁显现于龙身，整座龙船流光溢彩，壮丽非凡。

阿妖刚举起海螺，打算放在耳边听声，谁知就看见这麽震撼的一幕，顿时忍不住惊叹出声。

“哇~我记得《妖典》上说：蜃龙近蛟，生有龙角，颈生红鬣，腰下逆鳞，擅长化形为蜃蛤、黄雀或龙珠，这不会就是蜃龙船吧？”

君珩笑着站定道：“阿妖姑娘说得不错，想来蜃海明珠本就为蜃龙所化，故而才能化身龙船，载客通往海市蜃阁，穿过蜃阁就能到蓬莱仙岛。”

刚说完，衆人又见蜃龙吐息，不断变换着龙身建筑装饰，亭子由单檐变重檐，甲板上铺起地毯，就连楼阁瓦片都换成了金的，力求更相得益彰。

阿妖被闪花了眼，心道这条蜃龙不会是完美主义者吧？

苍玉打量着蜃龙船，眼底闪烁着光芒，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差点被海浪打湿衣角。

听见君珩赞赏，阿妖感慨的道：“这段楼主考察过我十几遍，我才能牢牢记住的，要是楼主也能亲眼一见，那该多好！”

与此同时，八方楼中。

“好什麽好，蜃龙船一旦化形，只能维持一刻之久，有在海边交谈的空，还不赶紧上船再说？”

光幕前的八方楼主无奈摇头，摩挲着手中棋子道：“蓬莱分明是故意为之，偏你也不让我说，万一他们错过了……”

棋榻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很是混乱的样子。

而东海之畔，苍玉以手抚琴，君珩闻声知意，“你是说‘海市蜃楼本为蜃龙吐气而成，蜃气并不持久’……所有人速速上船。”

君珩说完，擡手握住阿妖手腕。

乌檀、苍玉、荼白、朱砂先一步飞向蜃龙船，落在宽阔的甲板上，朱砂正要细细打量龙船内景，却见人不齐全，当下站在栏杆旁向海边招手，“大师兄，你们也赶紧上来啊！”

谁料君珩不为所动，反而朝着蜃龙船挥出沧溟剑。

无数剑影将船身包裹，形成金黄的剑阵结界，朱砂伸手试探后，被淩厉的剑气震退三步，不由瞪大眼睛，“画地为牢，大师兄设阵将咱们困住了，他到底要做什麽？”

乌檀蹙了蹙眉，透过剑阵望向海边。

君珩和阿妖并肩而立，海风吹起两人衣袍纷飞，从甲板远望去，好似长发都纠缠在了一处。

剪不断，理还乱。

朱砂已经暴跳如雷，‘咣咣’拍打着栏杆。

蜃龙虽然皮糙肉厚，但也有些生气，扭头吐出蜃气，为护栏裹上一层寒光鳞甲，让朱砂正要拍下的手顿住，只能憋屈握拳，“我们已经到了东海，差一步就能完成任务，大师兄怎麽敢……”

“阿妖姑娘，你若不想回去，我放你离开。”海浪翻腾的背景音里，君珩不再犹豫，神情也无比坚定。

阿妖望向被握住的右手腕，眼底深处闪过暗流，在擡眼看向君珩的剎那，又变回清澈淡然，“光风霁月的九爻首徒，要为了我这个妖女徇私吗？”

君珩对视了一瞬，便有些意动的避开眼去，独余喉头动了动，“我……”

阿妖并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我只是……想报恩，”君珩在纷乱的思绪里抽出一条，话说出口的瞬间，竟然有些如释重负，“救命之恩，君珩无以为报，若你不愿回妖族，我这就放你离开。”

“放、我离开。”阿妖轻笑一声，望着宽阔无际的深色海面，“然后呢？”

“然后我能去哪儿，是去竹溪村外的荒林，还是去九爻山下的宋家食肆，还是回到九爻的八方楼呢？”

君珩沉默无言。

因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阿妖姑娘的家，妖族才是她的归宿。

浅色的海鸟飞过海面，成群结队的捕鱼而归。

君珩收回目光，不自觉松开了手，却被阿妖扯了扯衣袖，他诧异垂眸，听见阿妖道：“君珩你知道吗，人生若浮云朝露，实则只有三天可活——昨天、今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