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上的水珠被她攥在手心，寸寸收紧。

赌一次，就用这条命来赌一次。

赌输了，退游。

赌赢了，不亏。

筋脉剧痛，血气弥漫。

“阿妖！”君珩握紧沧溟剑，纵身飞向六尘炉盖。

双剑合并，完整的沧溟剑带着所向披靡的剑气，一剑掀飞了六尘炉盖，后者飞旋回万应娘娘身前，转瞬间缩成掌心大小。

乌檀、荼白和苍玉，三人联手攻向万应娘娘，被她用六尘炉身的大鼎击退。

休说淫祀无福，在祈夜城，她万应娘娘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有福无福，都在她一念之间。

院墙上空，君珩正要落地查看，却感受到一阵柔风拂过，他擡眼望去，就见阿妖遥遥飞向万应娘娘的血色背影，轻盈而坚定。

她没事，幸好她没事，还好她没事。

君珩握剑的手先是微松，而后收紧了几分力道，再度飞身而起。

原本还在欢呼‘万应娘娘杀妖蛇’的百姓们，错愕的呆滞在原地。

“快看，妖蛇会飞。”

“废话，没长眼睛吗，问题是咱们还怎麽追？”

“……”

追是追不上了，但瞧还是瞧得见的。

衆人齐齐仰头，见妖蛇飞向了万应娘娘，而万应娘娘却也一动不动，任由着妖蛇缠绕。

很早前，阿妖就发现了规律——若想恢複正常色觉，必须催动腕上水珠，而只有她受到伤害时，水珠才会被绝对催动。

她赌赢了。

于是她御空而行，在面前万应娘娘云锦仙衣的映衬下，破烂染血的衣衫极尽惹眼，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琉璃青瞳透过轻纱帷帽，直入万应娘娘的双眼。

猝不及防，原本想要掌控一切的僞神，反倒被青瞳一窥过往。

然而过往却是一片黑暗，让阿妖如处深渊，什麽也看不清楚。

掌心水珠莹莹，青瞳微闪间，透过幽暗无光的双眼，看向了万应娘娘的心，于是黑暗在漩涡中褪去，光阴流转回昔年。

青瞳看见了入城的帷帽女子，对方正在温柔赐药。

如和煦暖阳般抚慰着衆人，更是引得百姓们感激涕零，随着女子转身离开，城门口风掀开她的帷帽，露出一片净白面庞。

青瞳正要看清她的相貌时，过往被掐断了。

因为君珩手持沧溟剑，在乌檀三人的合力相助下，布置出一道巨大的太素剑阵，随着剑诀的催动，太素剑阵中凝成的金黄色巨剑，带着无上的杀戮之意，从万应娘娘的头顶重重刺下。

“青瞳琉璃……噗~”

万应娘娘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长长的帷帽，甚至踉跄到站不稳，大鼎旋转着化做炉身，与炉盖合二为一，六尘炉用尽最后的香雾之力，才将她险险托在空中。

“你们，竟敢，弑神！”

青瞳漠然扫过帷帽下的真容，也看见了她体内流失的生机之力，“画皮假神而已，可杀。”

“本神，本神是在造福百姓！”万应娘娘再也维持不住高傲，心有不甘的大喊起来。

“你打着造福百姓的名义，做的却是蛊惑人心的事，昔年后土身祭神石，本应被长久祭拜下去，却毁在你的手里，你也配与后土相提并论！”

青瞳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听不出喜怒哀乐。

但不妨碍万应娘娘听懂她的话意——真正的神明，是心怀苍生，而不是操纵苍生。

伴随着远处万应庙的轰然倒塌，万应娘娘脚下的六尘炉寸寸开裂，直至化为齑粉消散不见，底下原本还在欢呼的百姓们，见蟒蛇又变成了个姑娘，不禁纷纷擡手揉眼。

万应娘娘未入人间《祀典》，更不在天书神谱上，通身修为依靠的便是庙宇和信徒，即便部分沖向万应庙的信徒，譬如余婆婆等人，在急着打水救火。

但是朱砂放的五行之火，又岂是信徒们能轻易灭掉的，他们只能绝望的看着庙宇毁于大火，空蕩蕩的心灵无所寄托。

无所不能的万应娘娘，却保不住自己的万应庙，信徒们有的迷茫有的哭嚎，整个祈夜城都乱糟糟的。

万应娘娘低头，望着六尘炉消散，仰天悲鸣着从高中坠落。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木头磕碰的声响。

但此时此刻，无人在乎万应娘娘的生死，因为水珠敛去光芒，青瞳也已合眸，血染衣衫如断翼蝴蝶，在将将砸向地面时，被君珩揽住腰身，安置在了脚边鼓面上。

阿妖无力的栽倒在他怀里。

感受着颈肩微弱的呼吸，君珩彻底松了口气，强忍着喉头的腥甜，强撑着看向前方青石板。

那里躺着四分五裂的木头神像，乌檀捂着心口道：“又变回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