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多了这位名叫“碗”的客人，他不免有些担忧。

为了她好，兴许得早些赶她走，但他着迷于能跟人说话的感觉，而且她这样美丽灵动，他又舍不得了。

思虑片刻，他决定留她半天，半天后她就该走了。

碗对什麽都很新奇，对他住的地方好奇，对他的穿着好奇，甚至对他的年龄好奇。

他一一耐心同她解释：“没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至于我脸上为什麽总戴着这张面具？这是师父要求的，直到我满十岁才能取下，还要一年。”

碗在他屋里转了一圈，有点嫌弃：“这儿也太小了，而且只有顶上有个小窗，太逼仄。”

他觉得好笑：“你只有巴掌大小，这地方对你来说已经很宽阔了。”

碗有点生气：“我说的是你，对你来说太小。”

“这只是我睡觉的地方。”他带碗出去，走进一个空旷死寂的大殿，“这一层都只有我一个人。”

大殿呈圆形，阴冷晦暗，只有顶上的天井往里透光，那光柱细弱，空气中细小扬尘绕着光柱飞舞，其他地方仍旧不见天日。

此间气息潮湿而冰冷，相较之下，方才有个小窗的卧房都能算得上是个好地方了，起码透进来的阳光能把整个小屋子晒得暖烘烘的。

大殿里空蕩蕩，正中有口空井。

他举着火把照亮井底井壁密密麻麻的毒虫，它们疯狂撕咬彼此，寂静大殿里甚至能听到虫子硬壳彼此摩擦的怪响。

碗胆寒地后退了一步：“这些虫子不会爬出来吗？”

“会。”他随手抓了只爬到井沿的虫子递给她，几乎都有她身体那麽长了，碗怪叫着飞远，他于是笑道：“师父需要它们厮杀，能爬出来的就是有用的。”

碗惊魂未定：“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不会怕吗？”

“怕？”他摇头道：“你来之前，我也只能跟它们说说话，它们脾气不错，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不会咬人的。”

他摸出弹弓瞄準角落，啪的一声，击落一只蝙蝠，“这些蝙蝠会吃虫子，我帮它们解决天敌，它们更没有攻击我的理由了。”

碗俨然很不喜欢这里，又是虫子，又是蝙蝠的，“你怎麽不换个地方住？这儿也太瘆人了。”

他走到门边，拉了拉厚重铁门，“打不开的。门从外面锁上了，钥匙只有师父有，他每半个月才会来一次。”

碗很诧异：“那……那你吃什麽呢？”

木指了指大殿东侧的房间，“那儿是厨房，师父每次来都会带点食材，我会煮点简单的饭，够自己吃就……”他话到一半，突然问碗：“你饿吗？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碗叹了口气，有点同情地看着他：“我不需要吃东西的。”

他似乎有点失望，将虫子丢回井里，“是吗，我本来还想让你尝尝烤虫子的，它们烤熟了脆脆的，味道不错。”

碗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别说虫子了。”她翅膀闪得呼啦呼啦响，径直另一个房间逃去。

木紧随其后，这是他最喜欢的房间，他介绍道：“这间屋子以前是木雕匠人的工作间，留了不少废弃工具和材料在这儿，很适合打发时间。”

碗收起翅膀，轻盈地落在台面，她环视屋内，低声喃喃：“原来你当时没有骗我。”

木很意外：“当时？我们之前见过吗？”

碗摇摇头：“没有，你听错了。”

木也就没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向碗介绍他的作品，碗似乎兴趣不大，她有些蔫蔫的。

木有些担心：“你不舒服吗？”

碗有些惆怅：“我以后是不是要对你好点？你小时候也太可怜了。”

“小……时候？”木眉头紧了紧，茫然而不知所措，“为什麽说是小时候……”

琬贞有些手忙脚乱：“哎呀不是，你又听错了，我说的是过会儿时候，过会儿时候，你师父是不是要来？”

他迷茫片刻，眉头舒展道：“对，离他上次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该来了。”

话音刚落，厚重大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记忆（二）

他将碗藏在衣袖里, 出去等待师父开门。

十七年前的阴度川比现在的年轻些许，但神色要更冷硬一些。他和往常一样将装着半个月食材的袋子递给木。

木放好袋子后再出来时，本该离开的阴度川居然还在, 他挥挥手, 示意木退回角落里等着。

木听话照办, 藏进阴影处。

阴度川这才往旁撤了一步, 让出身后两个人, 他们的手脚被捆着，眼里满是忐忑和恐惧，畏缩着在门口踌躇，不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