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虽是怨怼，可她沾湿他衣襟的眼泪却也实诚得不能再实诚。

他僵硬一瞬，慢慢拉开她。

琬贞诧异，想过他的无数反应，没有一个是推开她。

为什麽，她又委屈又不满，让她担惊受怕那麽久，一句道歉一句解释都没有，连拥抱都这麽吝啬？

她仰脸望向眼前青年，说是被埋在沙堆下，这家伙倒是福大命大，连条伤疤都没有，一如十数日前临分别时那样俊美。

可他的目光完全变了，陌生的，迟疑的，没有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他定t定看她片刻，面上神色複杂又迷惑：“我们……此前认识？”

琬贞心里一咯噔，不祥预感浮上心头，“你这是怎麽了？”

他沉默半晌，露出个有些无奈的微笑：“出了场意外，我忘了许多事。”

琬贞微怔，旋即强笑道：“你别装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他垂眸看着自己扶在她肩侧的手，愣了须臾才缓缓收回，“我应当是认识你的，方才外面见你昏倒，我下意识便去接住了你，但……我又记不起来，你是谁。”

琬贞勾起的唇角缓缓拉平，“什麽都不记得了麽？连我都不记得了麽？”

她多希望是这家伙又在骗人，但他眼神中的迷茫如此真实，她热切的心渐渐转冷。

她咬紧下唇，强忍哭意：“明明走前同我约定得好好的，要我等你回来，现在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怎麽能这样！”

他似乎有些为难，看来的确是不记得了，愣了片刻，他忽伸手，有些生疏地抚上她的脸，“你别哭，我会记起来的。”

“谁哭了，你忘就忘了，关我什麽事。”琬贞死不承认，她别过眼，想一把拂开他的手，但他的手掌那样暖，她又舍不得了。

他摸着她的面颊，低声喃喃：“你似乎瘦了。”

琬贞一愣，他似乎也很意外自己会说出这番话，两人对视片刻，他掐掐她的面颊：“总感觉以前不是这个手感。”

琬贞愤愤打开他的手，这家伙把人的脸当什麽啊，陶土？脑子里不记得她了，但手上还记得掐她的脸是什麽感觉吗？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我以前也这样吗？看上去挺会惹人生气。”

琬贞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他瞧着挺庆幸：“好在我都记不起来，你没法儿翻旧账了。”

琬贞：“……”

翻什麽旧账？现在就教训你！

她恼怒捶出的拳头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端详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一点力道都没有。你这些时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琬贞张了张口，没说话。

她这两日心情不好，每日都窝在榻上不想起，第一次经历这麽难捱的日子，她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同旁人说，也不想见任何人。

在榻上无须动弹时倒还好，可今日强撑着出门，又经历这遭大起大落，她脆弱的心神有些经不起刺激，更别提从小娇惯着的胃。

他叹了口气：“难怪你之前会突然昏倒，脸色又差，怎麽能这麽苛待自己？”

“还不都怪你？”琬贞就着他送到唇边的勺子小口喝着糖水，好歹是缓解了那阵揪心的眩晕，“王姝说你被埋在沙子底下，我夜夜梦见你说自己喘不过气，换谁能吃得香，睡得好？”

他垂眸看着她疲惫双目，黯淡唇色，眼中显出歉意：“我该早些回来的。”

“现在也算不上晚，”琬贞躺了回去，“起码没等到我把你也忘了才来。”

他闻言莞尔：“那是要多谢你还愿意记得我。”

琬贞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琬贞忙直起身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她嘴上不说，但这会儿她只想他守在她身边，她再也经不起第四次分别，第四次生死玩笑了。

他隔着薄毯覆上她的腹部，轻轻摩挲：“竈上炖了粥，你得吃点东西，不然胃受不了。”

琬贞慢吞吞哦了一声，松手放开他，静静目送人出房门，又数着步子目迎他端着小砂锅回来。

他有些好笑：“怎麽一直盯着我？”

琬贞立马别开眼，谁盯着你了。

他却没识趣地放过这个话题，仍在说：“那对猫狗见你昏了，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守在外头，我出去，他们看着，我进来，他们也看着，和你一样。这便是宠似主人形？”

琬贞恼羞成怒：“哪那麽多废话，要饿死本公主吗？”

他微怔，舀粥的手一顿：“你是公主？”

琬贞冷哼：“怎麽，不像？”

“不，”他道，“只是没想到我过去有这等本事，能得公主青睐有加。那你……是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