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倒也在理。”

“哼，不愿卖就请直言，何必在此处浪费唇舌。”

对首几人仍是呕嘈一处，没个结果。

缪玄昭静思片刻，又徐徐开口，此番对席的管事均敛声下来。

“各位，我虽年轻，倒也还可听我一句。各位也看到了，自开店首日以来，门口皆是长龙，我又如何能诚心地把本就供不应求货源出让给几位的酒楼。不若各位入股我店，入股一个月内，我免收其余银两，给诸位供货，作为席面的赠品，也是借各位的店面图个口耳相传。岁末分成自是不在话下，老板们的投入更可让绛朱轩兼并上周围几间铺子，再做的更大些。如此这般，原是酒楼的客人自去吃酒，愿吃糕饼果子的便上我处，只会是一举两得，各自做强。比起将我这不入流的点心在您几位处溢价售卖，自是入股更能营钱。”

几位掌事皆面面相觑，即便是商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免忖度一番眼前年纪尚轻的女子的这番话。

实有些道理。

有人先开了口，“姑娘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待我回禀我家家主，前来给您答複。”

缪玄昭款款起身，不疾不徐，行事言语显得颇为可靠。

“不急，几位舟车劳顿，辛苦了。”她侧首对湘儿嘱咐道，“给掌柜们包上些新做的式样，捎带回去吧。”

*

郅毋疾见其见识谈吐，实比在燕馆时更加出衆了。

自己的那方天地果然还不够她肆意发挥。

她早就不是江河里的游鱼，而是清婉却有力的一尾蛟龙。

见她就要迎送几位老板至前店，郅毋疾并未再留，兀自回到门外的车驾上。

“走罢，回燕馆。”

*

卫绾在后首的树荫下回身避忌已久，见郅毋疾的车驾渐远，便往对街行去。

客流的行列渐渐四散。缪玄昭和身边那个小侍女正洒扫店内，似欲闭店。

今日的样式已经售罄。

“这小姑娘还挺聪明，知道限量供应擡高身价的道理。”卫绾心底暗赞，一面形容不羁便进了店。

“这位小公子，本轩今日的糕点已经沽清，您明日再来吧。”湘儿正欲掩门落钥，仍赔上了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是来送东西的。”卫绾的眼神笃定地停留在缪玄昭身上。

只一眼，缪玄昭回身时便已记起来，这是陆羡的亲卫，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是你。”缪玄昭言语一时转冷，“公子所谓何事？”

“姑娘只需接着他递来的信即可，你若不退回，我便能回去複命，你若不收，回去后，我t少不了挨几顿板子。”卫绾从袖口撚出那封信笺，在空气中悬置一阵，只等着对首的女子来接。

“我为何要应？”缪玄昭想也不想，并不擡眼去瞧。

“恕在下唐突，他不让我多言，我却记得。当年陵邑里，姑娘留下的食盒，其中有命书一封，欲寄往彭城旧宅。而后姑娘便亡命天涯，只这个食盒，被他拣出那封绝笔，托我密送至彭城，你母亲处。”卫绾不知还能说什麽，只好言尽于此，“他对你，绝非三言两语的信笺可尽言。”

卫绾说时躬身垂首，再擡头欲致上信笺时，却见缪玄昭侧过身，粉黛饰着的妆面隐约有水痕。

她似是落泪了。

卫绾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但至少，以他情思匮乏的脑袋也能明白，这样的羁绊对缪玄昭和陆羡来说，都无法轻言断绝。

缪玄昭终是伸手收敛了那封有着陆羡印信的信笺。

“我收下了，烦请公子帮我带话。民女祝三皇子殿下永结为好，姻缘顺遂。”

卫绾听来颇为震动，忙出言相止。

“切莫说这些没谱的话，我们家那位可没什麽劳什子的姻亲。他如今孤家寡人作了南炀府的藩王，正日夜操持个没停。府中庶务且不提，又添了宫中跟来的细作要捉，实在没空去成婚。”

缪玄昭本欲回身进后院，一时顿住，凝滞的愁容终是漾开。



木樨沉郁

缪玄昭自知失态, 收了信后，没有送卫绾出去，只喊了湘儿去引其过路, 便失魂落魄的回了后院。

陆羡曾说他幼年聪颖，后来的纨绔散漫，事不挂心都是僞装出来的。

此言想来不虚。他每次送来的信笺, 缪玄昭搬来绛朱轩后, 都用了个檀木箱子收好。其文辞虽不甚华丽, 却称得上言之有物, 情致蕴藉。

她坐于案前，将信封翻到了背面。

印信上贴附的，应是江水两岸正是时令的花色——一小簇灿金的木樨, 香味沉郁, 幽传甚远。

缪玄昭在书册上读到过，木樨的寓意似乎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