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在一旁瞧着缪玄昭如此沉泠，便想起当年陵邑里，她的姑娘也是如此，晨昏定省，陵寝前后各处不怠，经年如一日。

却终究失于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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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毋疾隐痛，便如钝刀淩迟。

她走时，只浅淡几句，总不过是那些感激的话。

却终究还是出了燕馆。

后院走了几个人，竟像整个院落都空了似的。

缪玄昭窗前几盆文竹，本是翠生生的绿，如今无人看顾避光，已寥落得枯黄。

他拾起书卷，字却不进心。

又让菖蒲把半年来各处的账册，分门别类的送进书房，摞在案上堆成小山，决意一页页清点批阅。

燃着烛直至清晨方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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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未休憩，郅毋疾眉间一片淡淡青色，眼帘亦是深陷。

他想找些麻痹的法子。迟疑了片刻，又唤来侍者。

“菖蒲，汀兰，即日快马去递帖子，请生意场上的朋友并襄城、信饶的友人，来燕馆一聚。”

接连三日，燕馆门前络绎不绝，人潮如织，皆是师出有名的南境名流。

纵有些是寒门出身，席面上亦是诗酒唱和，尽显才情。郅毋疾在南境的势力和号召力，于此间可见一斑。

席面上，酒水如瀑，奉食如云，贵人们皆谈天说地，语及天地玄黄，宇宙终极，玄之又玄。

有些驽钝的，便已经昏睡一畔，寻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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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郅毋疾攒的这局面，他却只虬于一隅，自斟自饮。

每日兴起时，方才走入堂下，略拈上几首即兴吟来，与席案各处呼应，说毕又倏而t离席，并不流连。

“小郅，你如此这般颓唐，莫不是有情思了”，几个生意场上的富庶子弟觉得郅毋疾吟唱时这般情态，甚为稀奇，便牵扯住他衣袍，“是怎样的女子，倒让我们瞧瞧，可别只是在这作些酸诗，有什麽用？”

郅毋疾听来只是苦笑，并不回应。

“大家聚筹于燕馆，自是我燕馆的荣耀。家中不忙的，便可歇下几日，照旧酬唱玄谈，需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便也无旁的话，只是饮酒。

连日来，襄城街巷各处有风评，皆敬服郅毋疾才学，童子们又传写些筵席上的诗赋，竟出了个“郅博士”的声名。

襄城人对其殊为爱戴，言语间都说，若北定中原，再行品评取仕，郅家家主必能高中。

郅毋疾于燕馆内外听得此言，也只低头称谢，仍是谦逊宽和。

神思却显然不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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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馆的筵席鼎盛了数日。几夜不灭灯火，酒水奉食不歇。

过往的人皆见得其中鼎沸，不免在近处探首观摩一番，惹得燕馆楼前人流攒动。

缪玄昭的糕点铺应了燕馆的供货单子，湘儿和老默俱往西边去收原料。

铺子里还未提携起能理事的，缪玄昭想着既是燕馆的差事，还是以稳妥为重。便着人起了车驾，备好品类，往燕馆去了。

亟至二楼席面，缪玄昭见场面複杂，四处皆忙着活计，似无人有空来接应。燕馆的小厮若是往常见着她，必定会拉扯着寒暄一番。

她只好如常取了惯用的暗道，带着自己的人直往庖厨去，意欲寻人交接。

蓦然回首，见郅毋疾正歪于角落处的席面上，一臂作枕席，手中杯盏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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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毋疾恍惚间望去，见一女子身型高挑，着对襟鹅黄色襦子并团花褶裙，耳垂洞穿，又衔了简易样式的白玉坠子，拎着食盒的手臂正穿一副细径的描金镯子。束腰款款，似有香风阵阵。

他既对视望见了，以为以她的礼数体面，肯定要行至面前，寒暄几句。

谁知她只略一点头示意，便犹自转开了。

她着小厮把东西与恰巧行来的菖蒲交接后，又在席间与沈无言及其周围的朋友见礼，而后又允了沈无言送她出去。

如此无情，偏偏动人。



树影幢幢

长安城, 市坊，银釭楼。

陆羡仍坐于二层沿街的包厢。宫中耳目甚多，平日里无事时, 陆羡常来此接应往来消息，又能饮茶清心，专于思量。

临街, 太原王氏家几个子侄的商队正往来于长安街市。

东、西市商铺各色, 其中有若干间, 明面或暗地里, 皆是王氏的産业。

王玖之为官极为圆滑。朝堂上从不沖锋在前，却也不作浑水摸鱼之辈。关键时探得清形势，总还能拿出个态度来, 皇帝对其甚为倚重。

是故北霁立朝以来, 王玖之官至太尉，势力从不曾衰弱。尤其宦海中友朋甚多, 皆称其宿名甚洁，忠正朴直。

是为——真正的世家权臣，王颢微才敢如此那般对他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