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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74)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缪玄昭转首见一位乐师打扮的女子正欲坐于她身畔,想也不想便说,“姑娘是方才乐队里奏琵琶的那位乐师?”
那人群中央灯火通明,近处席面只有各案上的鎏金烛盏,并不十分鲜亮。
可缪玄昭还是借着这光,依稀忆起了来人。她一时意兴转冷,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等着对方t先开口。
那乐师释然一笑,“你很像我从前在宫中相识的一个旧友。她也曾因为听到靡丽的曲子,立时羞红了脸。即便那时她都已经是他人妇了,可于情爱还是一点不通。”
“是麽?看来我与姑娘有缘。”缪玄昭心中了然,但只能作对面不识。
“想来那位贵人朋友已经不在这世间了。”那乐伎望向堂屋外,放眼是襄城内阡陌裙楼,灯火连缀,却仍是异乡,“你的身量,谈吐,还有举止,方才在一旁瞧见,总让我恍惚想起她。”
缪玄昭心下黯然,“若能安慰姑娘一二,倒也是我的功德。”
“她与你终究不同,她喜欢清商乐,越是清婉哀愁,她越是沉浸其中。宫宴上若奏华丽热闹的角徵音,她时常就神游天外去,像是与那曲中的欢悦有障壁似的。”
缪玄昭幡然想起,原来如今,与元伽年间相隔已经这麽远了。
心随境换,境亦可随心转,她从前易受外界摆布,自矜自怜的性子她自己都厌恶。
可如今的缪玄昭,从不轻易愧怍。
“姑娘的伎艺殊为上品,来日若常能听见姑娘的琴音,真是我的幸事。”缪玄昭无比坦然地说了出来。
她曾经很长的时间里都以为,元伽年间遇到的那些人,都已经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
“多谢你,自北地辗转,能在襄城歇脚,前尘便如旧梦。新的曲式,新的听客,琴音有人相识,便觉人生还未完。”那女子淡淡说来。
以致缪玄昭不用细问她如何辗转,便都在话意中感受尽了。
*
翌日,沈园
“沈氏几间转驿铺子的掌柜差人来,说是底下从北地盘的几批货物正让利,管事的让我去瞧瞧是哪门子贵人这麽大方。接下来半年沈园的口粮是有了,还能养你们俩一阵。”沈无言出门前留下这没头尾的话,郅毋疾和缪玄昭俱是面面相觑。
待那沈无言从外间回来,才跟郅毋疾细细说起此事。
缪玄昭在一旁与侍女们一同剥栗,午膳想着给沈老夫人做上一道栗子蒸三鲜,对顺气消食最为有效。
沈无言似是渴极,拾起茶盏便作牛饮,“说是北霁又要行皇室世家联姻。”
缪玄昭听及此言更是侧起耳朵,不肯疏漏一点。
“那北霁太尉王玖之家的几个子侄均在行商。有时取道南境,需把货物往南樾运,已经和沈氏的驿站合作多年。说这太原王氏家中马上有喜事,王玖之家的嫡女与北霁的三皇子要定下亲事,圣旨怕是已经下了。那太原王氏旁支的商号,依惯例有红白事时,是要全境让利生意上的伙伴。不过我亦听说那王氏女好像很不满意这门亲事,正百般想法子抗旨。”
沈无言说到此处,只朝着郅毋疾窃喜一阵。
“我就跟这管事的说,赶紧把这笔单子了了,免得节外生枝。”
缪玄昭在廊下一时怔住,周身转冷。她本心有刀锋,后被人磨钝。
怕是不久又要砺出新刃来。
伽蓝心惊
长安城, 戚里。
陆靖鞅与缪玄娇成婚后,便分出府邸,从含章宫西邸搬了出去。
缪玄娇继续在尚仪局奉职, 每日晨起比陆靖鞅上朝还早上一个时辰,夜里需等宫门下钥,才从内廷风尘仆仆地回戚里府中。
自二人居于一檐下, 缪玄娇从不主动与陆靖鞅言语。除了府中要事需共同商议时, 缪玄娇尚还有几句让他拿主意的谦辞。陆靖鞅从未遇到过对他如此冷淡的女子。
偶尔戚里皇亲贵戚中吹些风言风语, 左不过是北霁二皇子在风月场中的那些虚虚实实的传言。
他也不知怎的, 偏想让人传到缪玄娇耳朵里,好看看这惯是骄矜自持,不肯饶人的贵女, 究竟有没有脾气, 还要不要她那薄皮脸面。
*
“殿下,夫人出宫的车辇已在朱雀大街上了, 半炷香的工夫应能至府门前。”
陆靖鞅身边的小厮一面回禀,手中正拨那案头烛盏里的灯油。
书房里炭火烧的极旺,却迟迟压不住其中的寒意。陆靖鞅自进屋坐下便颇有微词,裹着皮裘亦打了数个寒颤。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女人是怎麽每日晨起便枯坐于这寒冰窖中的。
他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册小厮随意挑拣的《论衡》, 实则半点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