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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69)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谁知郅毋疾神色淡漠,似乎并不挂心。
“他们意欲何为,此时倒也无妨了。东瓯军已返临安,既然北伐未成,我暂时亦没有在北伐中制衡朝臣的用处了,还是早归襄城,挂心生意要紧。那日不是你说的麽?我总是要回去的。”他眼神忽地一亮,似在肯定她的说法。
缪玄昭于此间颇看透些世情,并不藏私,便和盘托出,想着警醒眼前这人,“不过恰如你所说,如若小皇帝此番折返是他自己筹谋已久,他的深浅倒真非我们想象的那麽简单。换句话说,你也不过身在其中,成了他手中的一步险棋罢了。早日回襄城也好。”
郅毋疾再一次称叹眼前这女娇娘的玲珑心思,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再聪慧些。
“姑娘又何尝不是呢?你帮他分明了朝中衆臣。来日他怎麽用,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与他师生一场,此番能为他所用,倒也算是我本分。”
“不过终于又可以回去续我那半卷食谱了,真好。安宁,真好。”缪玄昭望向远山,她终究于北地无法久留。
*
郅毋疾和缪玄昭策马星夜返回临安。第二日一早郅毋疾便衣冠正色,孤身入宁宸宫欲请辞。
隐园。
郅毋疾不卑不亢,至堂前,见李澹正静默地批阅折子,趁他沉浸其中,便淡淡开口。
“陛下,臣郅毋疾还请挂冠返乡。眼下南北休战,此前斥候卫正面逢迎,双方皆未有明显胜算,想必朝臣皆可明白其中兇险不易,短期内不会贸然再开战,陛下也可尽享几年太平之世,励精而治,北伐或可徐徐图之。”
“老师,是不是在心中怪罪学生。”李澹搁笔起身,直截了当。
郅毋疾并未有太多情绪,平心而论,他所言句句属实,不曾违心,“臣不敢。臣自是愿助陛下实现心愿。”
“你要走,朕不强留你。但朕希望,你仍是朕的老师,无论何时,你都要站在朕的身边。”
李澹的言语里溢满上位者的威严,仿似无论何人在此,闻之皆要委身稽首。
可郅毋疾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此生不再卑躬屈膝。
“臣才疏学浅,力有不逮,但往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臣定会尽力。”郅毋疾也的确躬身,全了礼数。
李澹负手而立,只矗于檐下,神情淡漠。好一会儿才想起郅毋疾仍侍立在一旁,便差人送他出去。
“裴尚,替朕送送老师。”
郅毋疾方才擡首,略一蹙眉,望及不远处廊庑转角,一小黄门装束的宫人正低垂着面目疾跑而来。
在他身前立定,亦不敢擡头,只出言导引,“郅大人,这边请。”
一路行出宁宸宫南宫门,恰碰见李澹身边的中涓官,郅毋疾一面与那低眉顺眼的小黄门道别,一面转身与中涓官寒暄起来。
“那年轻孩子从前怎麽并未见过,可是陛下身边新进的小黄门?”郅毋疾与中涓官相熟,便佯作随口攀谈,并不着意。
“陛下自南境返临安后,便在官道上遇见了这孩子零落一处,仔细探问后,见他容貌性格皆是拔萃的,只是家人在南北罹乱间尽赴黄泉,只剩他一人。陛下仁慈,便把他带回了宫中。”
“可净了身?”
“尚未,但以小黄门的身份在陛下身边服侍。这孩子很是机灵,模样好,也是个有心的。”
“虽说陛下用人自有道理,可这男孩就这麽放在宫中内廷,终究于礼不合。臣此去襄城,难看顾临安中事。一日为师,自有职责在身,还望中涓大人日常多加劝勉。”
“老身明白大人苦心。”中涓官行了个恭礼。
郅毋疾略一颔首,便款步行出宫外。
*
未曾歇脚,回襄城又是近一日的车程,诸多劳顿。
郅毋疾见缪玄昭在车上阖目久矣,想是困倦到了极点。若立即返燕馆,明日起来,她必又是早早立于庖厨间,不肯休憩。
实在是个倔强的脾气。
郅毋疾打起车帘,含着声音跟车夫交代,怕吵醒了身后侧头而卧的缪玄昭。
“暂不回城,车去沈氏庄园。”
缪玄昭醒来时,车驾停驻久矣,窗外皆是虫鸣鸟啸。
“醒了?
她睁眼,见郅毋疾仍端坐于车中,衣袂整饬,神情疏朗,不见丝毫疲态。
“家主你不会把车停在此处,就为了等我睡醒吧?下次直接唤我就好了。我就是个厨子,又不是什麽主子小姐。”
她一面摩挲裤角,嘀嘀咕咕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面有怍色,可怜情态,郅毋疾倏地展颜,“不必介怀,便是换做菖蒲、汀兰在此,我也是一样。先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