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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67)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公子茶道了得,二位虽着葛布麻衣, 却着实不像是周围村舍中人, 可也是取道郑洛往他乡去的?”陆羡摩挲盏沿, 一面开口。
“在下一介商贾,不过是最下等的金谷园中人。平日里做生意言商不免需要些席面工夫待客, 让诸位见笑了。”郅毋疾轻撇去浮沫,茶色一时晶莹,倒也能入口了。
李沫棠与缪玄昭恰相对而坐,她觉得面前的女子实在面熟,却不敢确认。冥思苦想间未料想便把茶盏送到唇边,一时烫及唇舌。
“嘶——”,李沫棠须臾间便掩面将茶水吐回盏内,烫得挣红了脸。
郅毋疾连忙放下手中杯盏,“是在下失礼了,未提醒这茶汤是滚水。”
陆羡在一侧瞧见,欲寻袖中帕子借她略揩拭一下。
遍寻不见,方才想起那帕子在谁手中。他只好回首,极浅地弯了弯唇角。
卫绾忙递上帕子,隔着陆羡便凑上去仔细瞧了瞧,“我看着未烫红,应无大碍,方才见这街对面便有冰酪卖,不过你这个大小姐,恐怕也吃不得那些乡野之物,喝个茶都能把自己烫着,真是的······”
“卫绾!——”,李沫棠一把扯过帕子。嫌他聒噪,便想差遣一下,“去给我买来,我偏要一试。”
缪玄昭一言未发,只见方才陆羡欲寻帕子给对首那位,想也不想便剜了他一眼。
陆羡回首恰巧接过这神色,一时了然,仍作似笑非笑的得意样。
卫绾离去后,席间一时安静下来,李沫棠思量半晌,终于想起是怎麽一回事。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襄城见过?”李沫棠又侧身拉扯一阵陆羡的衣袖,“你还记得吗殿·····公子,那日你负伤过路,我们误入一酒楼,是这姑娘星夜未眠,借来良药,你方才缓过去。”
“我应该没记错吧?”李沫棠又朝向缪玄昭那厢,欲向她确认。
李沫棠神情一时震动,竟在此处又与故人相逢,“与姑娘真是天大的缘分,若此处有酒,我定当敬你一杯。此番只好以茶代酒,谢姑娘当年大义,当时也并未怪罪我等深夜叨扰便下逐客令。”
缪玄昭只得应上一盏,算是回敬。思及郅毋疾如今身份特殊,所以也并枝蔓言语,若是此时谈及燕馆,多半有些不妥。
“想起来了”,陆羡心中一阵翻涌,那夜借着几分淡薄月色,大抵又是易容,他未曾识出缪玄昭,还以为是个厨娘仆役,一身劳碌之气难掩,实在与陵邑里那个高标清丽的女子联系不到一处。后来襄城外再遇,瞧见那枚苜蓿草样的胎记,才得知她已在南境磨砺甚久。
“怎麽会不记得,姑娘那夜想是被我烦累,我因伤势又精神不济,未曾正面称谢。既有缘相逢,我再赔个不是罢。”陆羡持那枚狼毫酱釉盏,郑重地一饮而尽。敛袖提盏时,天然避忌周围,恰与缪玄昭对视一阵,那杯子落下,他才转头望向别处。
郅毋疾久不出声,思忖一阵,便将话头一转,语间对陆羡颇有兴趣。
“听公子的口音,像是海岱人士,怎麽跋涉千里至南境?莫不也是商贾人士,是作何生意?年来行情不佳,南北又烽烟四起,咱们这种人也只能是见缝插针,才有蝇头之利,比不得从前。”
“我等取道郑洛,为访表亲至此,谁知宅子仍在,一家人已不知何处去,多年未联系,大抵是流徙到别处去了。”陆羡语中似有怅惘。
缪玄昭在一旁轻哂,觉得这人扯谎的功力越发纯熟了,竟能演出三分亲人四散的落寞。
郅毋疾听及此言,怕是触及了他人的伤心事,便要安慰一番,“还请不要太伤怀,总有再见的一日。”
“正是,这天下总有归心一日,该见的人终会重逢,就譬如今日,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陆羡话锋一转,不加掩饰地便朝缪玄昭那厢攻势。缪玄昭亦不回应,只是点头会意一阵,仍显示出与陆羡因陌生而该有的隔阂。且看他如何演出。
陆羡吃了瘪,只好又和郅毋疾聊了些琐事,“如此说来,公子莫不是那酒楼之主?我闻及襄城燕馆风头极盛,厅堂间谈笑皆是鸿儒显贵。掌事的姓郅,生意遍布海内。您难道就是那位郅公子?”陆羡心中了然,江左太傅册立属江左朝中事,北霁宫闱内并不挂心,也难知其中来龙去脉,所以知晓的并不算多。
他因领兵观邸报早知此事,但想借着话意试探那郅毋疾究竟有几分城府。
“让公子失望了,我非郅毋疾,但他却是我多年生意上的朋友。在下沈无言,掌盐号几间。玄姑娘在郅毋疾身边办事多年,此番随我出来,是替燕馆家主巡视几间郑洛一带分账的盐号。她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我那位朋友实在好福气,我只有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