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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60)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玄昭,这便是你极力恪守的礼。它的基调虽是以和处世,可它的暗面有时则尖利的可以伤人。”陆羡的眼中有一种看透世情后,无关乎自身,对普天之下尽有的怜悯,“孤是他的儿子,亦是他的臣子,某一天,还可能是他潜在的敌人。自古君王总是焦思不眠,思的多半是权位竟寿。你说可笑不可笑。”
缪玄昭自然什麽都明白,她的命运又何尝不是高高在上的父权结下的一颗枳果,仿佛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你的存在,不合时宜。
她的父亲,她曾经的皇夫,皆没给她过体面。
可她又为何要全盘接受这样的命运,她偏不。
*
缪玄昭觉着身前的火堆渐渐势弱了下去。转入后半夜应快至寅时,洞中又逐渐从壁面和地底袭来寒意,钻入骨缝。
她瑟瑟地打了个寒颤,便又撑起精神了些。
不知何时,陆羡不再于耳畔喃喃地絮语。缪玄昭转身望去,他竟侧倒在地,不像卧眠。
眉弓蹙起,蜷缩一处,似极为痛苦。
“陆羡,你怎麽了?”直至缪玄昭发出自己的声音时才觉出喑哑,她应是害怕极了。
“冷······好冷······”,那是陆羡从未昭示过的脆弱,使得瞧见这一幕的缪玄昭更加心惊。
怎麽会这样?她觉得这不像单纯的受寒,而是一种因寒气麻痹经脉的征象。很快,她便看到陆羡掌背和脖颈处突兀的脉络下,似有虫蜩缓行。
像是蛊毒。
“陆羡,你不能轻易睡过去,若无心力驱动,则会让蛊虫入侵最兇险的地方。你可知道这蛊毒的解法,它在你身上多久了?”
“解不了······极寒时便会催动,回暖后即可缓和。”
缪玄昭看了看愈渐势微的篝火,陆羡捡回的木柴业已耗尽。她想着再往山间去拾些柴,可看着陆羡随时可能昏死过去的境况,洞外仍未现晨光,难辨路况,却又实在不安。
“陆羡,不要睡,现在我要卸下你我的外衣,为了救你的命,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对我来说亦是好事一桩,这次我若救成了你,我欠你的这条命,就算是还干净了。以后你我应是平等相待,我也再不会觉得受制于你。”
缪玄昭自嘲般略微一笑,“我的生命如何发落,从今而后尽由我自己做主了。”
她亦不顾陆羡听未听进去,匆匆褪下襦衫,只留中衣。翻来覆去解开陆羡身上的氅袍,便极费力地将他的身体揽到自己羸弱的怀中,强撑着未曾卧倒。
“不许睡,我给你讲讲燕馆里那些糕饼的风味是如何制成的。”她轻捏住陆羡锋如刀削的鼻脊,微微制住他呼吸,另一手压住他掌中少泽,以清醒他神志。
快些,再快些把自己身上的温热,递到他身上才好。等到天明时,晨光熹微,温度转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予你命门
“·······所以如果想给凤凰花饼染成红色的样子, 其实用到的是莓果熬出的汁液,因为凤凰花有毒性,虽不致死, 却足以麻痹人的四肢经脉,且很难缓解。”
缪玄昭对着有些凛冽却格外清新的空气,从风雪不歇的后半夜, 悠悠地讲至雪霁后第一缕柔婉的日光蔓过洞檐, 落到她和陆羡的膝前。
洞口前的火丛早已息焰。晨光落于面颊, 她终于又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全和温暖。为了让那人身子暖起来, 她的身体已十分寒凉,仿佛耗尽精血的是她缪玄昭。
她并不觉得疲累,而是感觉到多年来在庖厨间耕耘不辍, 她早想写下的食谱, 终于有空閑讲与第二个人听了。尽管那人或许也并未听进去。
“那如果不放莓果的汁液,就当是一朵白色的凤凰花不就好了。”穹谷之中, 终于有人会回应她说的话了。
缪玄昭只当是如常在燕馆里,与庖厨间的小厮玩笑,“燕馆的客人见过那麽多世面,哪儿有那麽好糊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堪堪意识到, 昨夜在死生边缘徘徊的那位苦主, 竟已经转醒了。
缪玄昭惊喜地垂首探看怀中男子的情形,“你神志可是清明了?我见蛊虫已隐于经络之下, 便想着该是压下去了。可你一直不搭腔, 便也不敢放下你——”。
陆羡极慵懒地睁开迷蒙的双眼, 见缪玄昭鬓边几缕垂下的碎发飘摇,更显得她姿容清减, “孤自然是还未好全,佳人的怀抱是良药,言语犹春风过耳,实在有心流连。”
*
缪玄昭见其又耍些泼皮,不由分说便把他放下,却发现自己的肩背已僵直的难以伸展,似受了风疾那般。
陆羡拾起毡子又给她掩得紧实,“你身上冻得如冰淩似的,还不好好披上。若为了救孤把自己闹得病了,孤手中可没有实权能赏你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