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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56)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个体的生命在各自的世界里都弥足珍贵。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糟贱你给的这条命的。”
*
陆羡一刻不停的跑马与追问,越与这不要命的女子对峙,越觉得自己一同也失去理智,不觉间竟与江畔大营相去甚远。
天色渐已墨沉,他忽然意识到身前的女子也近一日未进食水了,于她背后不时嘲弄几句,见她回嘴的声势愈发弱下去,想是疲累,起早还在潞江附近给人医伤,不消说昨夜应该也未休息。
立春后,江水北地大雪仍未尽歇,前方便是入山之路,已十分陡峭。
“下来吧。”
陆羡伸出手,缪玄昭侧身低首,头上的风帽被朔北吹来的风掀下,终于让陆羡看清她的眼睛。
前一次伫月湖上泛舟,夜已深,陆羡只得天灯月色照伊人,自是瞧不真切。
她顿了一会儿,才把手轻轻搁在陆羡手心,趔趄着攀下了马。
“都怪你,若不是被你气昏了头,孤也不会走反了路。”陆羡松了手,便头也不回的在前牵马行步。
“这人还是和上次在燕馆门口一样,一点礼数不知。”缪玄昭只在心中别扭,也不愿搭腔。
陆羡环视周遭,见入山口一侧面谷有一深穴,其中倒还广阔,“天色实在不早,若折返回去,半夜若降大雪定要封了山谷,先在这洞窟中略避上一避吧。”
缪玄昭一双杏目直愣地瞪住他,实在是没有比这更无稽的事情了,因为遇见他,才恍惚间被带至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是因为他,她已经一日未进水米,此时已经极为难捱了。
“你也太无礼了,我究竟是因谁才无缘无t故入这‘洞天福地’,马上恐就要风餐露宿了!”
陆羡神色本是无恙,此刻方有几分无奈。眉目软了下来,也不言语,便朝马侧行去。行军在外,马背总是负担重些。
他扯出件毡子仔细叠好,又拎着一布囊,径直朝她走过来。
“拿这个垫着,别直接卧在地上,当心冷气侵体。”他将毡子递给她,努嘴示意她铺上。
见她慌慌张张拾掇着,又把磨了毛的那一面置反,他只好用手擎住她薄薄一片肩脊,蹲下扯过毡子重新铺好,又把两侧收敛起来,不由分说裹在她身前。
这距离,太近了。缪玄昭这样想,却愣神不敢晃动分毫,只觉避开他如松烟般黑漆的瞳仁,胸口的闷热会好一些。于是她死死盯住了地上的一只小蚁,又觉得那虫子实在行的太慢。
陆羡掖好毡子,手还停留在两角,正是缪玄昭胸膛前的位置。见她浑身只余那张脸在外,一时呆滞恰掩去了从前那份强直过坚,确称得上有几分粉雕玉琢的稚气。
“真像陆蕻上次在上林苑猎的白熊。”他对上缪玄昭的眼睛,狡黠一笑,便终于松了手,在缪玄昭身前蹲起。
又从那布囊中拾出一片肉饼,见有些油星,便从袖口随意捡了一方素帕子包上,递给裹成白熊的女子。
“你编排谁呢?”虽嘴上不饶人,缪玄昭眼里却在心疼他用素色帕子包那有油星的吃食。真是天皇贵胄有人使唤,一点不知浣洗的艰难。
*
“你如今怎麽不一口一个公子了。”
“因为你的德行实不堪配。”
“与佳人相配就行。”
“你瞎说些什麽呢。”
“孤说的是实话,你的真颜,孤见过。旁人如今想见,可是难了。”
······
“所以你是如何识出江左的人的?”
“你那位家主的确聪明,乔装大可算是个好主意。但是他忘了,江北罕有水田,农人从不着靴子这种没用的东西。”
春情留取
缪玄昭裹着毡子默然垂首, 略微踮起穿着草鞋的脚尖,若方才没有脱下靴子,陆羡也并未认出她, 是否便会一箭穿心,殒命潞江畔,无人敛尸。
她对于一场真实战争的感受的确不够準确。
“所以差一点, 你其实是来杀我的, 或者你的部下, 只会看见一个掩着风帽, 穿着长靴的背影,然后没有犹疑地即刻射杀我。”
“对,玄昭,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两相对峙,必有一个输家。”陆羡的声音, 除了那年陵邑里的茜纱窗前,很少如此冷而疏淡。说毕,他又带着一丝怜惜望向她。
缪玄昭兀自冥思,她觉得应有更好的解法正呼之欲出,“可圣人说的’天下大同’又在何处?”她侧头望向坐于一旁的陆羡。
“当年李朝旧例无子嫔妃皆需陪葬, 又何曾顾忌圣人之道, 要知孔孟最恶人殉。玄昭,那时的你, 此刻的孤, 我们都不过是皇权的饰品, 供其装点门面,博得其身前身后名。”陆羡少有的语重心长, 一句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