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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50)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因此这帮孩子,皆指着行军功绩,加官进爵以赈家中。中有几个人捱不住行军艰苦,又畏惧丧命,算不得多数寒民中的主流。

陆羡多数时间里自是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控,偶尔也会生出亡命之徒的偏颇,是故才将那封信笺鲁莽间送往襄城。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若死了,她会不会留恋。

他从驻营南门一路步经数十座营帐,各处皆生火制晚间的吃食。牛羊之属,虽于兵士滋补,却也实在腥膻。

他于最北端自己的大帐前席地坐定,腿间胡乱支着,仍是那幅懒散貌。

夜幕如渊,篝火近前,目及之处衆生皆随火光摇曳,他忽得就想起襄城外夜奔负伤那夜,他在燕馆庖厨间偷吃的那口糕饼。

自那日后,再未有焚香沐浴,洗净正形后,极放松地去吃任何一顿吃食了。至于她手制的,更是奢望。

-也不知她看到那封玉堂春笺时,作何反应。她那副完美仕女形容,像是比照着前朝顾恺之画布上的女娘进退出入,一点容不得错处,必定会怪我唐突。可惜不能当面瞧见她嗔怪,也许还有责打也说不準。

陆羡虽有丝缕相思之意,于这吹角连营处,笑容却不由苦涩。

他入神时分,南岸的建鼓琵琶已隐约噪鸣如闷雷,只是江水天堑,此刻还未能具细传到北霁军中。



瀛海夜谈

争渡, 自古难全。争先跃进,则入敌人腹地,陈留待敌, 则又离覆国不远。

郅毋疾望向宁宸宫东墙方向,正是西湖入钱塘的当口,此间水渠倚势逼仄, 顺水而东, 直至钱塘江, 便现万古江河奔流入海, 天地渺茫。

他回身瞧了廊下忧心忡忡的李澹一眼,觉出几分不应在他这张稚拙的脸上该有的少年老成。

心有不忍,终是徐徐开口。

“北霁虽据有广地, 然海岱、漠北势力和前朝旧臣对南境却并不熟悉。臣依稀记得, 除开此前访信阳议事的北霁三皇子,余者鲜有在南境理事的经验。若要避忌耳目, 擎先机渡江,机会甚多。对岸陈兵声势浩大,却不敢涉足襄城、信阳一带,想是对南樾尚有顾及,不愿腹背受敌, 节外生枝。此情形或可为陛下的东瓯军挣个先机。”

李澹眸中一亮, “老师的意思,可是想从西边的襄城、信阳一带找寻机会?”

郅毋疾和缓道, “陛下圣明。臣对边境山川草木尚还熟悉。除开日常留驻襄城境内産业, 在南北地界, 甚至南樾境内,亦有当年太平年间盘收的庄园、铺子, 是故时常巡视游历。臣记得,襄城东北十里,有前朝开国时因战事废弃的坝子一处,因河道偏移改道,亟至如今亦未複用。若从此处渡江水,不仅掩人耳目,还可护将士涉水安稳,避免强自渡江的物力耗损。”

李澹近乎要拍手称快,可余光瞧着四下暗处守着的宫人,又只好按捺下来。

“朕有老师做军师真是大幸。不过老师寓居襄城多年,朕实在怕南北开战,再伤及襄城无辜,想来老师亦不愿见此情形。”

郅毋疾久违地长叹一声,李澹为政虽不懂怀柔,却是赤忱一片,对人,亦过于坦率相待了,“终究难成圣君。”他在心中这样想。

“南渡这麽多年,襄城已算作臣半个故土,百年之后,若能共襄城山水久长,臣亦无憾。若真有攘及襄城那日,还望陛下高擡贵手,多有怜悯。”他屈腰行了极为郑重一揖礼,是李澹从未见过的郑重。

李澹欣然应声,仓促间便想扶他袍袖起身,郅毋疾却似乎偏要等他把话说完,才肯收势。

“老师自可放心,有朕在,东瓯绝不伤及无辜。只是衆臣之意喧嚣,他们想一举挣回国颜,全士子之心,却未曾着意过当中会枝蔓出人间无数流离。这个宁宸宫最高的位置,朕与老师一同,不知还有多少孤寒要领略。”

郅毋疾至此方有几分实感,从前他最不屑的庙堂之事,最不齿的“父母命官”,终究还是置身其中,俯首皆为草芥。

执棋人抑或棋子,谁又说得清楚。这一袭隐隐透着贵重的官服簪笔,是举目士林的遥梦,他寒门至此,已是无上荣光。

可为何,这世间事:从未着意的东西总是勉强,想要获得的圆满却是咫尺天涯,抓握不住。

李澹见其静默沉思,便也趁息开口,“说来奇怪,那位跟在你身边的侍女,总让朕有几分相熟之感,虽然她行止淡淡,亦不常搭话。举手投足间,实在有几分亲近意味,总觉得在何处已见过。

总归是跟在老师身边的,俱是些妙人。”

说时,这对少年俊逸的师生并肩而立,皆负手远眺隐园院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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