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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33)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燕馆家主的,前几日借给我,出门前本是要还予他,走得太匆忙了。”
缪玄昭随口答道并接过,陆羡则终于又朝她抿唇一笑。
“所以,你如何认出我的。”缪玄昭抱膝,望着自己那双有些磨破的布履,踮起脚跟,佯作无心问道。
“耳后那枚苜蓿草状的胎记,那年长安新雪里偶然得见。姑娘下次易容时别忘了隐去。”
缪玄昭的心口突地一跳,这世上还知晓这枚胎记的人,如今一只手便也数的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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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漆,仿若被墨汁浸透。陆羡牵马进城,送她至燕馆后院的角门。
“明日有空,我再来瞧你,城外地上那笼屉里的菱角均被——”
“公子,今夜之后,你若真心想我过得安稳,我们便不要再见了,如今我亦有自己挂心的事情,并不若从前在公子面前那般自嗟自叹。我睁眼便要想今日需做的工,事情皆忙完才有空合眼,往常在长安城还兴读几本杂书,如今却是一刻閑时也无了。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自足于这份自由,昨夜你出现在我眼前,虽是百感交集,但惊惧最多。
我不愿再被扼住任何脆弱之处。求您,放过我。”
“我以为你当我是朋友。”陆羡一时茫然,又觉得她所言皆在情理。
“即便此生不见,当年渭北助我生路的情义,玄昭必在心中珍之重之,日日为公子焚香供养。”
陆羡不愿听这些虚妄之言,他只知眼前这女子誓要与他划清界限。
“缪玄昭,你听好了,我永远不会拿你的命做筹码,我若暴露你身份,只会给自己扣上一个除恶不净的罪名。若我真想在北霁皇室立足,你这条命在此处最好是永远不见天日,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忌惮。”
陆羡说完这话便翻身上马,峰回路转不见。
对长亭晚
襄城街巷间商贾甚多,尤以燕馆在的巷道繁密,五步内便是一处买卖,与长安城市坊相比怕也不输,此处亦无各项明面上的禁令,民生各安,市井祥和。
卫绾于燕馆对街二楼的茶舍支起一席。陆羡终于尝上了南境的新茶,案上于手边仍放一枚掩去身份的面具。
“桂雨季一过,正是喝九曲红梅的时候,难为你找了这麽间雅致的茶铺。”陆羡拂袖正色,略抿了一口卫绾递过来刚润过的茶盏。店内的小厮正于吊篮内熏线香,窗外虽是寒蝉凄切,一室暖玉配乌龙质热,只烘的人面躁。
“你前日夜里在女人那儿吃了闷亏,自然是让你在口腹之欲上略讨回一些。说来她可有言及燕馆的事情?”
“没有。我与她,从来不是利用的关系。”
“啧啧。”卫绾闻着这酸味实难消化,便转换话头,聊起到襄城的正事。
“这几日在城内四处听得,襄城文治仍是由本地前朝以来的豪强庄园主决断,只是人流涌入的愈发多,更像是各据山头,各自为政,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不问世事。南徙的士人正贪念这不用人头缴税的温柔乡,于城外大肆兼并荒地,这当中涉及利益之争,迟早要有些辩驳。至于商贾之事,主要由城内几处大産业的家主把持调停,大部分时间相安无事,说是城东盐商沈氏沈老板的声量与威望最大,不过据说也得给燕馆主郅毋疾几分薄面。
这沈氏能有稳定的贩盐路子,想必与东海或是江左盐湖亦打开了往来商路,其中的利害不得不从长计议。”
陆羡指尖正转动案上一枚鸡首闻香杯,胎体甚是剔透,“江左如今情势如何,士族之南徙绝不纯粹因不愿与北霁为伍,应是已有起首之人。”
“街面上俱在传言,前朝李氏宗室未净,如今已在江左攒集势力,号令正统所在。”卫绾沉声说道,似在讲一件早已料及之事。
陆羡心中了然,咬下一枚绛色茶饼,立时觉得干涩便搁下。果然用心手制与否,尝者唇舌之间便能杜明,无从藏拙。他略弯唇,视线朝窗外街对首辉煌的琉璃檐下望去,一室家丁侍者侍立于门槛外,燕馆大门正停着一辆清雅低调的套车。
一男子束白帛玉冠,着青色呢子氅衣,正被围簇着拥出门。
“那人可是郅家家主郅毋疾?”卫绾正衔着一枇杷果坐于案上,似乎未想到襄城竟也有这般气度人物,一时间忘了细细咀嚼。
“想来应是了。”——那印绣帕子的主人,陆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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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将理好的账本交予随行而去的小厮装箱,又嘱咐了几句,便回身对郅毋疾行了个揖手之礼。
“菖蒲,此番我巡行郅家今秋的庄子田産,燕馆之事全由你揽过,有任何问题不必知会我,你可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