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传报称还没找到那郅毋疾，陆羡和我都怀疑，他们还藏了大量的兵力在无人知晓处，北霁军正全城搜捕。若不除尽，恐留后患。”卫绾应声道。

“无人……知晓处。”她默念着字句。一向矜瘦的面容，此时平添几分强自支撑的坚韧。

“卫绾，替我準备一身干净好行动的衣裳，送我进城去见陆羡。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他说。”

那榻上一侧藕臂正婉然轻悬在凭几上的女子神情坚定，似是久违的又找回了为这世间奋力一振的气力，丝毫不见倦容病色。



风露新（四）

“你才刚歇了半日, 煮好的汤药还没喝呢。”

卫绾忙对外间服侍的人使了个眼色，命他们速去取药来。

缪玄昭便要支起身子，“等药来了, 我按时服下便是。只是襄城和长安，半刻都不能再等了。”

门外来人送药，卫绾命那老婆子服侍缪玄昭一滴不剩的饮下。

他则起身出去给缪玄昭寻干净的衣裳, 从陵邑里送食盒去彭城开始, 果真是注定要给这对苦命鸳鸯没完没了的卖命。

“喏, 这军营里可没有官家小姐的衣裙。只能寻到这小吏穿的襦衫和裤子, 倒还干净。若穿这套入城，也显得不太扎眼。”卫绾进了营帐，把一套干净的衣裳放在她塌边。

“你要去便去吧, 但务必跟紧我, 不可随意乱跑了去。”卫绾手掌在颈间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以示威胁。

缪玄昭瞧见失笑, “知道了，我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那老婆子在一旁虽是一直不吭一声，此时倒也颇有眼力见，将卫绾先请出去，又护着缪玄昭起身更衣洗漱。

“多谢您, 替我梳个男子的束髻便好。”

缪玄昭对着铜镜里的老妇人嘱咐。她想着轻装上阵, 自然是越能掩人耳目越好。

半晌，缪玄昭收拾好便被搀扶出了营帐。营地往来寥寥, 卫绾回身乍一看有些羸弱的缪玄昭, 倒也真像个清秀小子, 像是在军营里做些刀笔活计，方才面容白皙细净。

“走吧。”卫绾抱臂持剑, 命她跟上来。

卫绾打马，缪玄昭坐于他身后，二人忙不叠出了营帐直奔襄城城门而去。卫绾骑的很稳，并不颠簸，自然是虑及缪玄昭身体。

“无妨，你尽可再快些。”缪玄昭攥住他腰带，避开其身体。

卫绾自然也觉出了些别扭，只好摧动马匹更快地往襄城去。

亟至城门下，卫绾瞧见北霁军的人已经接管了城楼，霎时放下心来，几个尉官见是陆羡身边的卫绾前来，皆迎候上前。

“大人。”

卫绾微一颌首，“你们做的很好。现下我正有急事需寻殿下，你们当中可挑拣一人，在前引路。”

“是，大人。殿下已在城中下令搜捕襄城卫余烬，此时应当正在驻地中处理军务。”

那尉官转身上马，命几个小卒将城门前栅栏撤走，替风尘仆仆的卫绾一行开道，他一人在前引路。

马匹在襄城的秋风里疾驰，缪玄昭让碎发迷了眼睛却也无暇去拨弄。

再入此间，果真心情已是别样。

*

陆羡是在尉官来传报时瞧见卫绾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很薄，面容素净的小厮，陆羡误以为是军中抄录军报的刀笔吏。

“你为何又进城，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城外照顾她……”。

北霁军借用了城中几间已归顺的驿馆和客栈，陆羡将其中一间作为处理军务的地方，往来传报和指令下发都在此处商量。

他有些急切地从书案前起身，下堂欲与卫绾争辩。

卫绾无奈，“你先别急着骂我，瞧瞧我后面站着的是谁。”

陆羡这才仔细去打量。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缪玄昭着男装。方才心中格外急燎，诸事驳杂，自然没立刻反应过来。

“玄昭？！”。

陆羡苦熬了数十个时辰的眼帘此时正一片青黑，本已不见光彩。此时瞧见悬于心上之人，方才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真的是你。”陆羡见她恢複了大半元气，嘴唇有了血色，面颊虽还有些惨白，却见眼瞳格外晶莹。

他下意识又一把撇开卫绾，径直将缪玄昭揽在怀中，亦不顾忌门外往来许多巡守的尉官并戍卒。

衆人自然纳罕惊异，这殿下为何与一陌生男子如此亲络。

他静静抱了一会儿，觉其身上温热一如往昔，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一个完整的缪玄昭又近在咫尺，不是他的臆想，亦不是他的梦境。

他突然又放开缪玄昭，回身就厉声质问卫绾，“我都说了！大军未定，不要带她入城，你把我的军令听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