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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220)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认识这麽多年,每次重逢,再多羁绊,亦觉得顷刻就要飞走似的。



风露新(一)

柘园。

缪玄昭被孟轲突然接走时, 不是没有过犹疑。

“要带我去何处?”

彼时天刚蒙亮。

往常这个时辰起来,房里仍黯淡,需再点一会儿灯, 梳洗完捱到天亮。用了早膳便往靶场去,练箭直至疲累,不思不想时方回去午憩。

否则这日子, 实在太过于煎熬。

孟轲答, “家主让我接你去城里。”

缪玄昭立时便要发作, “不是从来不让我踏出这里半步麽?每每去了绛朱轩或是回来路上, 连取道何处都要遮遮掩掩,今日倒是稀奇。这算什麽,是要把一个‘囚徒’放出去斩首麽?”

“您还是听公子的话吧, 他自是不会伤害你的。”孟轲说的是心里话。

这段时日以来, 他愈发清楚这姑娘在公子心中的分量,点点滴滴都与他人不同。

缪玄昭思忖半晌, 实也不愿为难一个底下人,“我去更衣,你自去园子外套车吧。”

她回房换了身出郊的衣裙,在房中那扇落地的铜镜里来回比照,又套了件宽大的裳衣在外, 显得内衬包裹的腰身更加清减瘦削。

掩上房门时, 她一手敛紧了外裳的广袖,逼着自己沉稳些。

缪玄昭掩藏身份饰以假面多年, 那几年尤其游刃洒脱。缘何用回缪玄昭这张脸, 竟百般瞻前顾后。

她径直上了车, 一眼也未看孟轲。

马车仍是四面紧闭,独这一回, 车经行城中各处尤其安静。街巷上似乎不见人影,平素孩童们过街串巷的调笑也不再,着实是蹊跷。

这一回车驾停驻时,缪玄昭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半点面子亦未给,径直拉开马车前门,便轰走驭马的孟轲,一手提起裙角便要下车一探究竟。

却见车t驾外周遭是四面灰白的砖墙,擡眼见四角天空若坐井观天,偶尔雁群低飞,她立时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带我来这出襄城的瓮城作甚?”

缪玄昭反複打量眼前紧闭的城门,侥幸也许有人今日是善心大发要送她回程。

只是再留心近处,却见瓮城四隅守卫着比从前多上数倍的兵力,列阵整齐,明眼人都能瞧见其中异样。

周遭却是出奇的静。城墙之上突兀的传来细微处有些荒腔走板的七弦琴声,奏的却是那些不合时宜的湖光山色,渔樵问答。

“公子请您上城楼饮茶。”孟轲伸手朝一侧的砖垛阶梯,直通城墙之上。

“孟轲,你当我傻麽?”缪玄昭福至性灵般,眼眶顿时殷红,又下意识直指那朱红色的圆拱门道,“门外,究竟是什麽?”

太静了,让人不安。

孟轲却向身后一个手势,立时有几个士卒近身,甲胄兵刃哐啷响作一处,意欲挟住缪玄昭。

“滚。”

缪玄昭眼神淩厉地就要杀人。

她今日倒也确有杀人的资本。

这一回返襄城,缪玄昭的性子里的苦熬与忍耐,倒是被磨得蕩然无存。

她觉得自己像是庖厨里畀子上孤零零正闷着的一锅汤,迟早有沸腾时伤人的一刻。

“我自己走,都别碰我。”

缪玄昭攥紧袖子,不卑不亢地走上那段长阶。

*

城中全境闭户。

城门近处的几处人家,一早便被官兵勒令不得开张,不得擅自踏出门户半步。此时见陡然有驾马车不疾不徐的经过,那马车上还有一枚城中燕馆才能标志的赤色雨燕,皆偷偷啓门扒窗,挂心外间究竟是何情形。

东家的老妪仍摘着菜,在门槛内凑着和对首宅门里的一家子说话,“那郅毋疾从前倒是良善声名在外,又是出钱安置流民处所,又是在城外时常弄些赈济的粥棚,过路者皆无饿殍,多少人都对他感恩戴德。可自打这襄城封禁,时常听得有人说他们这些大商贾从来不守禁令,前几日有人见燕馆里的人偷偷往北境去采买,果然自家的生意是一点不能耽误。”

老妪日常贩些小菜为生,自襄城封禁,城内物资缺乏,物价飞涨,独那些高门大户的商贾从来不见溢价,便是有老本在支撑,如此一来还能赚得名声,让衆人夸耀。

西户家里的男人沖到里弄上义愤填膺,“谁说不是,我还听闻崔二的死跟他颇有些关系,那几日城中到处人心惶惶,至今还未找得兇手呢。昨日还有人说是瞧见了燕馆派人,把杀了崔二公子的兇手连夜送出了城。”

女人抱着啼哭的小婴孩哄着,“那崔二本来也不是什麽好东西,死便死了。只是我一向觉得那燕馆名头虽多,却是一等一的势利。谁不知道他们从来只招徕那些家中有势力的公子哥,或是商行里有头脸的大老板。你可曾听说哪个铁匠或是绣娘进去用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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