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送我去江左李澹身边。”

“噢？”陆羡倒是颇为惊讶。

“奴才会从此隐去名姓，绝不再给殿下节外生枝。”裴尚做事颇有底线，更是懂人心，会变通。

此时在陆羡面前，若还执拗于与郅毋疾的约定，自己这条命未必还能保得住。既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及时抽身为好。

半刻钟后。

陆羡唤入卫绾，替裴尚安排密送至代郡事宜，随后拿走裴尚给的两枚金瓶，便起身预备离去。

一番应付下来，虽也疲累，可裴尚仍坐于那案前，重拾眉笔，描摹填色。

从此以后，若顺利的话，他便可安心做这天下的旁观者。

他只是好奇，于是唤住陆羡，背对着问他，“你想要那个位置，又何必拿走解药，直接让他死了便是。”

陆羡并未思索，语声似压抑着本能，“他是应该死，可也得死的明明白白。有罪认罪，有债偿债。”

“有趣。”裴尚冷眼望着铜镜中那贵人离去的背影，感叹竟有如此父子孽缘。

*

上林苑，秋猎之日。

王公贵戚驭马持弓自长安城内络绎而至，一衆郎君并携带的小厮仆役，熙熙攘攘的占满了上林苑苑首的地界。

城中世家子弟来了的便有中书令卢柘的公子卢沐，颍川庾氏家的子侄庾缨一干人等。

此一行虽面上是城中世家、新贵与皇室子弟同乐，实则若能在秋猎中夺魁，便是为各自的门庭挣得声名。

更不用说夺嫡的势力于此间暗流涌动，此番城中健硕男儿间的比试，便是各自的党羽抓住机会，不让西风压了东风。

几位皇子皆是姗姗来迟，衆人翘首而盼。

“陛下病重，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皆在宫中寸步不离的侍疾，又不允外人扰了陛下清净，时常日夜在侧。从前都是陛下主持围猎，今日也不知是谁来给这彩头，怕是衆人都没心思。”侍中郭阆在人群中提及此事。

不料，陆羡和陆蕻的马蹄声已到近处。

“郭大人不必伤感，陛下只是休养，不曾病笃。此一番秋猎，便可算作为父君龙体安康祈福。诸位天之骄子，还请不必拘束，今日全情以赴，更能彰显诚意。若当真草率应付，或是别有用心，才是拂了父君的面子，秋猎与夜宴是他从前最看重的，亦可彰显我陆氏祖上于马背上的雄风。”

陆羡华服玉冠，立于马上，风姿殊为迫人。

“殿下。”

“南炀王殿下安。”

“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安。”

一衆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蕻跟在陆羡身后，二人的坐骑亦步亦驱，于衆人形成的夹道间行到最前。

远处还跟着一高阔华贵的轿辇压阵。

衆人仔细瞧了那帷帘间，居然是二皇子陆靖鞅。t

许久未见这一位，周围皆有些惊异，坊间传闻他已在宫中侍疾半月，不曾离宫半步。

果然人都消减了不少，面色亦是不佳。

宫人小心将轿辇落地时，陆靖鞅仍是不发一言。

二皇子近处皆是侍卫近身随侍，有心人自然看出了些端倪。

“二哥怎麽如此沉默。二哥如今乃是陛下长子，今日秋猎，理应由二哥主持。”陆羡立于马上，噙着笑意看向那重帷笼罩的辇舆，知道陆靖鞅的眼睛正隐在其间望向他。

範阳卢氏本就在暗中积极支持陆靖鞅，多年来中书令卢柘反複上书，明里暗里提的也是立陆靖鞅为储。卢柘的公子卢沐自然不会放过眼下这个能和陆靖鞅碰面的机会。

“还请二皇子殿下为今日秋猎夺魁者赐彩头。”卢沐立即翻身下马，在陆靖鞅轿辇前行礼。

苑内衆人有些应和，有些只闷声看三位殿下之间的气氛，并未搭话。

久之，陆靖鞅的声音幽幽的从那轿辇中传出，冷若林中泠然幽咽的泉水。

“这彩头，便用昔年父君赏我的，西域尉犁国进贡的镶绿松石匕首吧。”

陆羡听闻，嘴角微一抽动。都这般时节，陆靖鞅还以为自己可以仗着陆朗的偏爱得势麽。

卢沐像得了金口玉言一般，神情极郑重地又朝陆靖鞅行了个拜礼，“是，殿下。”

陆羡在远处瞧着碍眼，又觉得这场面颇有些怪异之处。这世家子何必当着衆人的面巴结，实在失了体面。

宫人掀起帷幕，待陆靖鞅把话说完，即刻便放下了。侍卫仍旧紧跟在那轿辇近处。

卢沐接着问，“殿下不驭马同猎麽？正是秋高气爽时节。”

陆羡锋利地挑眉一阵，不屑地望了那卑躬屈膝的背影一眼，朗声便在后首道。

“卢公子还真是对二哥殷勤。孤倒还记得，那年上林苑春猎并东观灵犀宫花朝宴，二哥还‘婉拒’过卢公子的表妹卢萱自荐枕席，你们之间倒是并未因此生出嫌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