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穿行在市坊间，人流依旧如织，心中各自却如坠迷雾。



步虚声（一）

陆羡拎过那柄书刀的包袱, 一眨不眨地盯着缪玄昭双眸，另一只手下意识反扣住女子放在他胸口正来回搓弄敲打的玉指。

“知道了。跟紧我，带你吃点好吃的。”

二人在西市某间铺子里坐下, 缪玄昭才发现这是间卖酪羹的食肆。

乳白的冰镇酪羹放在木碗里呈上来，缪玄昭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我记得在甫州村，你碰见这冰酪, 便多用了些, 甚至还吃了我那一份。”陆羡有些刻意地提起, “记得吗？”

缪玄昭也不搭话, 只是一勺一勺细密地饮。

原来完全放松下来，这醴酪的味道更加深刻的留在她唇齿之间。

而上一次，她不晓得是因为喜欢而多用了些, 还是因为夹在陆羡和郅毋疾之中太过紧张, 那酥酪的味道竟一点儿也没留下印象。

“好吃。”她对着陆羡，粲然一笑。

心机深沉如南炀王, 此刻提起那碗甫洲村的冰酪，无非是对那郅毋疾仍还有些忌惮。

只要那人对缪玄昭用情一日，陆羡便觉得仍有没打完的仗，没砺完的刀。

*

二人车驾一路向西往上林苑去，大门前发现另有一行车队也停驻在此处。

几个尉官上前接应陆羡。马倌忙在旁牵马, 预备去饲草重新再套车。

一行人逶迤往苑中宫室去。

“今日可还有贵人前来？”陆羡想起门口的车驾, 便问询一旁的上林苑里的尉官。

“回禀殿下，廷尉府周大人一早带人前来。是否需要请出？”

陆羡连忙摆手。

“不必了, 把靶场预备好即可, 另外, 着人準备一身干净的骑射服，一会儿带这位小姐去更衣。”

陆羡对湘灵微一颔首, 示意她跟着缪玄昭同去。

两人紧随着上林苑的女官走远了，陆羡才想起对卫绾吩咐。

“卫绾，去把我那张弩机找出来。”

“得嘞。”卫绾道。

缪玄昭被带引至一处宫室更衣，不免对着铜镜，又哀怨地瞧了一眼身上那件鲛丝制成的天青色衣裙。

自己好不容易梳妆打扮一番，竟不是为了去游山玩水，却是来此处操练。

这个陆羡，还真是总不按常理出牌。

缪玄昭无奈地换上短襦和窄脚裤，湘灵替她把腰带整理好，给虎口处缠上护革，又替她重新绾了个简单利落的圆髻。

“小姐换上骑装，倒还真是英气逼人，不输那些尉官郎君呢。”湘灵对着铜镜里的缪玄昭不禁感叹道。

可缪玄昭瞧着那件褪下的鲛丝裙，仍在心中胡乱肺腑几句陆羡不解风情。

缪玄昭轻装上阵，往宫室外行去，预备去靶场找陆羡，正欲寻方才那女官带路。

谁料竟瞧见周勃从院墙外进来，拿着图纸领着几位官员，正欲往另一处宫室行去。

“缪韶？”周勃瞧见她打扮，自是眼前一亮，“你怎麽在此？今日未听得东观有筵。”

“噢，我——”。

缪玄昭在脑中思忖一阵，该怎麽回答才能让周勃信服。

“噢，上一回父亲狱中赠书册予三皇子殿下，不想殿下答应允他一诺，这自然并非父亲本意。他素来淡泊，只让三皇子殿下閑暇时指导一下我的骑射功夫，只为了强身健体······强身健体。”

缪玄昭笑得心虚。

周勃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相信，但缪逖与陆羡走的颇近也不算是新鲜事，故而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只是陆羡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意图与自己交好，周勃了然他多年来只是韬光养晦，野心绝对不可小觑。

甚至多次亲回诏狱，名曰探访，却从不趁机谈起旁的筹谋，只与自己切磋棋盘上的功夫。

周勃欲更近一步问他时，陆羡只回，“这诏狱当真能让人的心沉下去。棋盘上的局面，把自己看的越低，便越能草蛇灰线，瞒天过海。”

周勃当然会高看他一眼。

只是陆朗待他有知遇之恩，旁人说其残暴狠戾，在他身上皆未亲历。

也许自己只是君王抗衡朝中势力的一颗棋子，他也希望能用尽做眼，直到最后一刻。

“周大人可是为了上林苑修缮之事而来？”不知陆羡已在门口多久，此时才上前和二人攀谈。

“问殿下安。下官正是奉陛下之命，赶在今岁秋猎之前，主持上林苑各处宫室亭台修缮的事宜。今日甚巧，路逢二位。”周勃抱拳行礼。

“周大人，果然甚受器重。”陆羡笑言。

“下官不才，实际都是这些匠作大臣操持，我也实在未帮到些什麽。况且眼下陛下还欲派我出访南境，想来是要在大战前再与襄城、信饶一带斡旋一番。兹事体大，臣心甚忧，好在上林苑修缮之事有诸位匠作把控，替下官分忧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