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岱海氏

长安城, 戚里，大皇子府邸。

缪玄娇陪着陆靖鞅来时，府门前落轿便见着了一同前来的缪逖。

“韶娘呢, 又乱跑到何处去了，怎麽未跟在您身边？”

“前几日说是南境的铺子有些急事着她回去一趟，便啓程了, 说是一两日便回来, 算着日子, 应也快了。”缪逖应声道。

缪玄娇这几日皆在内廷忙着今上今岁端午在昆明池的船筵, 听闻玄昭不在城中，心中莫名有些忧心。

陆穰府中人流攒动，贵戚云集, 城中有头脸的宗室子及高官携带者家眷皆至筵席上, 整个五进的院落所列的席面皆溢满了人物。

陆穰的侧妃诞下一个女儿，成婚多年, 总算是有所出，今日正是替这孩子操办的满月筵席，侧妃张氏带着乳母，抱着孩子在府门的屏风墙后迎送着来往宾客。

这海氏为人低调谦和，服饰虽不奢华显眼, 细看去容色甚是秀丽柔婉。

她就恬静地站在呼朋喝友的陆穰身后看护着婴孩, 总是淡淡噙着笑意，倒也当真般配。

说来这海氏出身也算是显贵, 将门之女, 父亲海察尔在海岱带着族中部曲投奔了陆氏, 跟随陆朗一路征战开国，只是年事已高, 身子骨也不再硬朗，晋了个国公的爵位，便在朝野中淡出视野。

这女儿海氏为家中最幼，坊间传闻倾慕陆穰久矣，国公之女如何做不得皇子正妃。只是衆人皆耳闻陆穰与王玖之一家关联甚密，总还是想把正妃之位给那王颢微，因此才让海氏屈居在侧，竟也无怨悔。

“这海氏瞧上去像是甘之如饴似的，如今添了又女儿，那王颢微一番筹谋，如今还如何实现？”李沫棠找了处能遮阴的案席，与卫绾二人只在檐下观远处陆穰一家的样子。

“你当人家犯癡麽，若王氏来日扶持大皇子上位，以后天下是他陆氏并王氏的，以王氏在中原盘踞的势力，王颢微想做皇后，陆穰都得认真考虑考虑，又何必愁一时的得失。”卫绾本已拾起酒杯，倏忽又放下。

今日可不是赋閑饮酒的日子。

“哟，说曹操曹操到了。”卫绾笑得起劲。

李沫棠顺着他视线朝府门口望去，正是王玖之一家，王颢微正牵着幼弟进门。

她很快便留心到了陆穰身后有些唯诺的海氏，和她身畔乳母怀中的孩子。

陆穰见王玖之到了，自是格外亲络些迎了进来。

王颢微则是尤为冷淡，一直紧盯着海氏，像是要将她剜出个洞来。

海氏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打量，有些格外不自在的来回踱步，脸上仍堆着温柔无害的笑意。

陆穰与王颢微擦身时，小声提醒了一句，“听话，若一会儿父君赏脸前来，今日绝不能在御前失仪。”

王颢微这才回神，旋即有些亲昵地去瞪陆穰，又心情极複杂地瞧了那婴孩一眼，而后牵着幼弟王昙之往庭院里去了。

海氏在后有些幽怨地看着二人，夫君大多时候都是个情绪格外稳定的男人，但当王颢微出现时，时常变得有些喜怒难辨，心神不属。

可她瞧不出来，陆穰是否对那王颢微有爱的成分。

而自己怀里的孩子确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海氏每每面对王颢微也只是面上示出些畏t惧之意，实则在心中又何曾怕过她。

王玖之是中原世家，可她的父亲是有旧部势力与威望的老将军，对陆穰而言，皆是不可偏废的势力。

海氏瞧着王颢微走远，冷眼嘘了一声，很快複归那幅温婉大气的主母气场，转身用手指去逗弄刚足月的婴孩脸颊。

那孩子像是有些灵性，知晓母亲在别人处受了气似的，立时展露笑颜，逗得海氏和乳母皆颇为安慰。

陆穰回身时瞧见这幕，虽有些疲惫，倒也释然一笑。

*

王玖之自是与人议事。王颢微与弟弟王昙之同坐一席，只一人失神地喝些侍女斟来的薄酒，王昙之何时离席去何处一概不知。

王昙之年方五岁，走起步来还有些歪扭蹒跚，只一个人避开了正忙活着的侍女各处去探看。

庭院中往来熙攘，陆穰府里的小厮侍从皆忙得焦头烂额，顾得了这头传菜，便顾不得那头奉酒。

见无人看守，他偷溜进了屏风墙侧边廊庑中的一个偏殿，殿中皆是成摞的箱奁。

小孩子总是喜欢鲜亮精致的物什，这些箱奁中盛放的皆是各路宾客备下的礼物，借着陆穰爱女满月的名义，赠送给大皇子府的。

王昙之个头尚矮，手臂如何够着亦打不开箱奁的盖子，便试图攀上其中一丛的最上。

他借着箱奁间错开的缝隙，费力攀上了叠在一起最高的箱子上，正欲打开盖子，谁知身上衣服的系带勾住了其中一只箱奁的锁扣住，他笨拙地去摘，结果却将整个箱子带了下来，自己也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