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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146)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缪通未曾偷偷派人去认过尸,自是因为他向来凉薄, 怎会承担如此举动被新主知晓的后果。
“孩子。”伽蓝寺的日光正好, 二人立于廊下。
缪通神情松懈下来,眼前缪韶脸上簇新的绒毛, 新鲜的正是刚及笄的少女。
玄昭若长到今年,既把世事历遍,又怎会t如此天真烂漫,言行不拘。
“得空了去府上吃一顿便饭吧,我叫上玄娇。在京中有什麽缺的, 想玩儿的, 尽可去叨扰她。”
缪通说这话时,竟让人觉出一丝久违的真挚。
缪玄昭在心中哑然失笑。她仍作女儿时, 也并未得过这样一句宽心的话, 如今当起不常走动的侄女, 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
既是扮做缪韶,跌下山崖后族中诸人都已忘了大概, 缪玄昭听闻缪通此言也只好疏离的笑了笑,随意敷衍过去,显得既不亲近,又不失礼。
“往日里也只是年节、祀日才来往一二,既是平常,便也用不着拘着这些俗礼了。”缪逖来时一面婉言谢绝,只朝着缪通微一颔首,便带走了缪玄昭。
缪玄昭自是感念缪逖替她解围。
可回城的路上,她想起方才寺中四目相对,宛如生人那一幕,突然间觉得,如果缪韶的失而複归,能让缪通生出那麽一瞬间的愧意。
于无人处抽动他那万年如死水的心口,终于有了那麽一点点的波动,以愧怍于他那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庶女。
从而惩罚自己的内心。
她心中倒有些快慰。
*
长安城,大皇子府邸。
陆穰用极隐秘的法子避人耳目,私下里召见了南境入京述职的几位官员。其中只有一位称病不见,说是怕病气惊扰了殿下。
陆穰提点这几位在这段日子里接连不断的上书,求请圣上宽恕南炀王,担保南炀王无罪,并彻查南境节礼一案。
以陆穰对陆朗的了解,自是知晓此案疑点颇多,可陆朗迄今还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定是在留心各方的反应。
此时南境官员强烈奏请详查此案,以证陆羡清白,便能做实陆羡与南境诸郡县官员关联甚密。
本就是一个没有属地的假藩王,原是安插去探查南境、东瓯动向。如今却越俎代庖,对南境庶务插手甚多,以致将官员皆笼络起来,如今身在诏狱,亦有人为他说话。
以陆朗的个性,又怎会不生疑呢?
陆穰命亲卫好生送那几位官员从暗门出去。
不过三日,陆朗便在宝爵台亲下口谕,嘱廷尉卿于诏狱不得给南炀王供应炭火,饮食一并用生冷。一时又忆及那瓷簋上大逆不道之言,言语间甚是嫌恶。
*
狱卒送来生冷的牛肉和下水时,陆羡席地打坐冥思已久,睁眼远远瞧了一眼今日食奁里的食物,如此惩戒敲打,知晓陆朗的心意有所动摇。
如今只有陆朗自己能差遣的了廷尉府,旁人插不得手。
不过一会儿,又有人来陆羡的牢房探头,鬼祟地瞧着闭目养神的陆羡,将四角的炭火均撤了出去。
陆羡觉察到从骨缝钻出的某种寒意时,他睁开眼睛,双目所及,只有近前的一盏照明的烛豆,尚还微微的释放出些许的温热。
擡眼看头顶逼仄的四方窗口,暮色已至。夜晚,这里只会更冷。
陆朗又用这样的法子,来折磨他了。
既是这样肃杀寒凉的夜,其实最适合一剑给他一个痛快,何苦又用这钝刀。
陆羡嘲弄一笑,他原本就是幽居在此,来试探陆朗的态度的。
于是从善如流,搬来房中所有能蔽体的布料和衣物,一同裹在身上,静静等待那噬骨钻心之痛的到来,面色沉静如水。
“贵人,有人探视,请随我来。”寥落的诏狱甬道上,一个狱卒在房门口沉声唤陆羡。
男人挣扎着从石床上挣醒,蛊毒已经钻入经脉,再下一步,就是肺腑。
两个狱卒搀起陆羡的肩背,架着他经行出暗无天日的诏狱,又涉过雪中四方的庭院,领着往廷尉府的府衙去。
是一处干净的起卧处,想来应是官员和衙役们日常轮值时暂歇的地方。
明镜高台,烛照银花。晃得陆羡缀有冰花的眼睫,都温润了起来。
狱卒们将陆羡放在坐榻上,便匆匆出去,掩上了房门。
陆羡强撑着倚在凭几上,这才看见,坐榻以一张横案相隔,对首的床榻上坐着一帷帽遮面的素衣女子,通身衣料无一丝装饰,只一件灰黑大裘披在身上,似还落了些还未化尽的雪片,显然到的不久。
陆羡才想起,方才她见他晕眩着进了屋子,便探身从后首进了此间,是提前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