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李老太太，她的眼睛尚未变色，还余有几分清醒，但她像是痛苦至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晏大口大口地喘息，目光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错愕。又好像恍然大悟。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所有。

这群老人为何住在山里这麽多年不出去，为何避世，与世隔绝不见外人，为何见到罔像不奇怪。

他们不是忘了罔像是妖，而是接受了罔像也是妖。

又为何，村里没有年轻人，也没有新坟。

罔像翻新坟必须出去。

山里那麽多坟墓，没有一座坟墓属于这里的人。

村民已经变成妖了，但他们不知道。又或者时间太长了，他们已经忘记了。他们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怕死，怕鬼，怕热！

还有一件事，洛晏像是在梦中被惊醒一般，其实她来这里时，已经有人告诉她异常了。

世界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失语一般安静下来。

洛晏的目光落在那棵被烧了一半的银杏树。

第一天就有人告诉她，这棵树是李老太太孙女高烧去世的时候种下的。

若是他们所有人都亲眼见到过李老太太种下这棵树，那就已经证明村里百岁的老人不止李老太太一个，其实是这里的所有人！

这棵树已经长到了三个成年人环抱不完的地步，没有百年是长不到这个大小的。

洛晏当时是觉得已经找到了捷飞，还看到了罔像才没在注意其他的。

现在想来是她疏忽了。

这是个无解的题！

银杏树下埋着长生鼎。

要收长生鼎，就是收回这片山林中长生鼎溢出的灵力，如此，村里所有人都会死。

可若不是不收，外面还有多少人知道长生鼎在这里的消息？

村里的人离不开长生鼎，就离开不了这里，等到下一个想要长生鼎的人来到这里，他们依然会死。

不说别的，现在魏家的人已经在外面了，他们只会残忍异常。

村民们和罔像不一样，罔像是因怨气而生的妖，就算离开长生鼎也依然能存在，他们恐怕就只能灰飞烟灭了。

洛晏颓败地垂头看着地上。

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这里。

捷飞气沖沖地扬起手中的剑，抹掉脸上的泪，大声吼道：“贺长翊！若你害死奶奶，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将李老太太和一衆村民护在身后。

贺长翊有些呆愣又受伤地看着他们，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没说出半个音节。

他几乎不敢看老人的眼睛。

村民没有作恶，他们甚至连作恶的能力都没有。和之前所有的妖怪都不同，他们太弱了。甚至没有林属、程朔青这些人恶毒！

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妖，李老太太救人，救妖，爱人……所有美好的词她配得上。

他目光撇向一旁的青蛟剑，感到前所未有的艰难。

这一刻，姜寂洲和赵子衿也没了办法。

没人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前一刻还希望慢慢，后一刻就站在了善恶的秤杆上，走哪一步都是错。

执意拿出长生鼎，让他们死。

还是放弃这第五个神器，让前面所有努力功亏一篑。再去寻找其他的方法救世，辜负整个天门剑宗、仙门、天下百姓的期望？

贺长翊指尖陷入泥中，想起很多往事。

救世，到底该如何救？

三百年前，仙门屠杀梨花灵族全族，範危他们拿走仙山，是为了救世。

十五年前，仙门屠杀大妖，贺渊练妖元，依然是为了救世。

梨花灵族全族，大妖一百九十七，皆是作恶到无可饶恕的地步，範危和贺渊的做法才无可厚非。

但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落到他的身上。还与範危和贺渊遇见的完全不相同。

他是否要用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换一群人的利益。剑就握在他的手中。

洛晏瞬间明白了，这是正对贺长翊这个男主角的淬炼，考验。

只为看他，会不会和前辈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完全是一个温和杀心的副本。

代价太大了，他们承受不起。

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一群人的性命与天下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没有作恶的妖，是否该杀？又是否能杀？

若是成功，这就是他们收集到的第五个神器，重筑弱水境，天下安宁的场景就在眼前。

这个诱惑太大了。

杀了村民，对贺长翊和仙门来讲，当真是慷他人之慨。

姜寂洲失神地垂眸，不由想起梨花灵族久远的过去。

三百年前占仙山被仙门杀一次，三百年后屠城又被仙门杀了一次，他的族人在其他人口中，百年贪婪杀性未改，穷兇极恶，是应该被斩草胡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