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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捂着胸口道:“朝廷, 不是百姓以为的朝廷, 不是由清廉的百官组成, 而是各不清白的一群人,侥幸进了局,从而你牵制我,我牵制你,让贪官污吏不敢过于杀人,奸污,庸碌——自此,方成清廉之政。”
这,就是现在的世道。
这,也是以前的世道。
皇太孙咳出一口血来,用帕子擦拭完嘴角,轻声道:“他知道,不仅是他知道,而是千古圣人都知道。”
可谁也改变不了人性。
“所以倪陶才甘愿那样死去,又不甘愿这样死去。所以他才问——郁清梧为什麽是一个权臣,而不是直臣。”
兰山君沉默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世上并不是没有直臣,而是他们被逼得做了权臣。”
“郁清梧是,他们也是。”
“可高位者一味的安图自保,不愿冒险,所以才将龟缩脑袋成为了一种规则,才变成你眼里的各不清白一群人侥幸进局。”
但十年寒窗者,百年世家者,生而为人,难道就没有人曾有血性吗?
她觉得不是。
她道:“一棵大树,如今不是叶黄枝败,而是枝繁叶茂,反而只有大树的根烂掉了。这个道理,你懂我也懂。他们既然知道,又不是傻子——当然也懂。”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是为什麽?因为他们害怕。如同老镇国公一样,被当年先太子和老和尚的死吓怕了,所以不敢说。可他们真的没有一点良心吗?我看不见得。”
她绝不相信,天下没有有志之士,没有清白之官。、
“老镇国公跟我说,他之前一直等着看魏王品行如何——可他没等到。后来,他又等着你,看你如何——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等到。”
“他是如此,那其他人呢?”
她认真的问皇太孙,“我真想问问殿下,之前你没有入朝堂,尚且没有说话之权。如今四五年过去,已算是站稳脚跟,难道念头跟之前还是一样吗?”
“我信殿下不是庸碌之辈,心中定有谋算。我来找殿下,也是想问问,您的谋算,可曾有将此事揭露出去?”
皇太孙沉默良久,而后定定的看向她道:“是有谋算,但不敢轻易打算。”
兰山君点头,“我不敢说懂朝局,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我能告诉殿下,老镇国公身子不好,即将逝世,命不久矣。”
她道:“若是殿下以及殿下之后的智囊袋不抓住这个机会,想来之后要翻案,更加艰难。”
皇太孙擡眸,“老镇国公要死了?”
兰山君走到火笼边伸出手暖了暖,点头道:“是。”
“今年秋,应该去世。”
皇太孙心里打起了鼓。开始认认真真的想这件事情。
但他也有疑问,“你为什麽会如此着急呢?现在齐王的势弱,皇祖父也老了……”
若是等到皇帝死去,他接手大权,其实也是可以的。
等到那时候翻案,清人,也是可以的。
兰山君却久久没有答话。
离元狩五十七年,其实也仅仅只有六年了。但是这六年里,起起伏伏,谁也说不定。而这六年,原有的历史里,齐王杀掉了皇太孙手下许多人。
即便现在局势改变,但皇帝的品行如此,谁敢说他们之后一定不死呢?
兰山君跟他们的儿女相交,有时候问起他们的名字,也会想到曾经在宴席上听过他们逝去的消息。
她问,“可是殿下,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您和齐王,像是在陛下手下讨吃的两只雀儿。”
“陛下给一点,您就吃一点,陛下不给,您就去抢齐王的吃。”
“将来即便是陛下……老了,齐王若是造反,边境若是不稳,您又该如何呢?”
“江山一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不若就将这场战乱,局限在洛阳城里,在皇宫里。”
她道:“您该主动一点了。”
皇太孙闻言,倒是怔住。而后问郁清梧,“这是你跟她说的?”
郁清梧连忙骄傲的摆手,“可不是,可不是我。”
太孙妃原先不知情,听了半天,倒是听出了一些门路,脸就沉了下去,坐下来问,“到底怎麽了?”
皇太孙便道:“元狩十八年,那五万空饷怎麽被发现的,你还记得吗?”
太孙妃当然知道。
“原本十万空饷的兵力,并不是那麽的显眼。可是元狩十八年那场战乱里,兵部尚书与舅祖父有私怨,私自做主将五万补在了里头。”
“他知道舅祖父行军多年,必定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所以把这五万给了另外一队由孙明远将军带领的军队做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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